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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繪畫的巧手,卻是個蹩腳畫家,這點他也知道。事實上這些他向來都知道,但是這幅壁畫並非為其他人而作,而是為了他自己。這幅畫和美術天分沒什麼關係,卻和他的回憶息息相關,和一部照相機的鏡頭所規範的三十年人生的視角有關。因此,他畫中所有的直線和角度的取景——用取景這個字眼或其他說法都好——都以獨特的僵直特色呈現出來,那種僵直感稍有立體派的味道,給予人和物有如鐵絲網或護壕無法抹滅的那種輪廓。壁畫的範圍涵蓋了崗哨塔一樓的全部牆面,那是一個約三米高、周長二十五米的連續全景,中斷的地方只有兩扇面對面的窄小窗戶、對外的大門和通往樓上的旋梯。法格斯將樓上的空間安置為起居室:裡面有個手提瓦斯爐,一個小型冰箱,一張帆布行軍床,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一條地毯和一個大木箱。七個月前他便住在那裡,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把那裡變成一個可以住人的地方:在塔樓上方以防水木材搭蓋臨時天花板,用混凝土做一些樑柱以強化牆壁,在窗戶上加釘窗板,並清通排出峭壁外側的茅廁水管,茅廁是在岩石上挖鑿的洞,狀似窄小的半層地下室。外面還有個蓄水槽,安裝在木板和波浪瓦搭起的棚子上方,他把那個棚子用來當浴室和車庫,放他那部每星期騎去鎮上採購食物的越野摩托車。
法格斯擔憂起那些裂痕。太快了,他自言自語。也太多裂痕了。這個問題並不影響這部作品的未來,卻影響到作畫所需的時間,打從發現那座被遺棄的塔樓而有作畫的打算開始,那就是件沒有未來的作品。他那樣想著,不安地用指腹滑過幾道裂成扇形的小裂縫,裂縫在壁畫完成度最高的地方延展開來,下面的黑色和紅色線條呈現出遠處焚燒中的古城,以及它逆著火光的不規則多面體牆垣,好像波希[1]、戈雅[2]、阿特爾[3]及其他畫家曾畫過的焰城:人類的手、大自然和命運,全熔化在同一地平線的岩漿裡。那些並非他第一次看到的裂痕,未來也將裂得更深更長。他強化過塔樓的結構,用水泥和沙土填補牆孔,並漆上白色亞克力顏料作底漆,依然抵抗不了這座三百年建築的滄桑,以及因為無常氣候和鄰近海域的鹽分對它所造成的侵蝕。在某種程度上,那也是與時間的抗衡,抗衡的安靜特質掩蓋不住時間無情的勝利。法格斯一生中已看過夠多的裂縫,他以行家一貫的宿命論下結語:儘管時間獲勝,也沒什麼大不了。
右髖部上方肋骨處的劇烈刺痛又準時來報到了,這次沒有預告,每隔八或十個小時按時發作一次。法格斯定住不動,屏住呼吸,好舒緩第一回合的抽痛;然後拿起桌上的藥瓶,喝了一口水,吞下兩顆藥片。最近幾個星期,他得吃雙倍的劑量。過了一會兒,他的神色安祥多了。疼痛如果晚上來襲會更糟,儘管藥片可以止痛,卻會讓他整夜失眠。他緩慢地瀏覽壁畫全貌:遠處是現代城市,近處是燃燒中的一個城市,從這裡,逃出一群沮喪的身影,武裝士兵的陰影用前縮法呈現在畫面的最前端,火焰泛紅的反光——那是細緻畫筆塗上硃砂加黃色的線條——在步槍的金屬上滑過,對映出特殊的光芒,那位不幸的觀眾兼主角在被強迫光腳出門之前,在頭顱被砍之前,套句現代用語,在頭顱“飛”出去之前開啟門的剎那,眼睛不安地接收步槍的光芒,喀啦,喀啦,喀啦,靴子、鐵棍和步槍在夜裡的喧囂聲,像樂譜上的音符那般精準。法格斯的想法是要讓城市燃燒的火光延伸到海灘的灰色晨曦,晨曦同時隨著海灘的雨景和背景的大海,沉落在永恆的黃昏裡,而黃昏是當天夜晚或另一個相同夜晚的前兆,夜晚則如無止境的圈圈,將歷史巨輪的鐘擺一次次地盪到週期的最高點,只為了讓它再度跌落。 。 想看書來
戰爭畫師 第一章(3)
“一位知名畫家。”女人的聲音肯定地說。那個聲音總是以同樣的字眼那樣解釋,同時,法格斯一邊想象觀光客將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