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北不想當沒用之人,一到西安就倒計時似的開始運作,竭力挽回黨調處的頹勢,彰顯自己的手段。

車隊朝北走了一段,向東拐向渭河涇河交匯的草灘一帶,眾人下車觀看涇渭分明的奇觀。齊北站在渭河南岸,一副勇立潮頭的表情,看著北來的涇河清水,匯入滾滾的渭河濁水。武伯英和幾個特務遠遠陪著,胡漢良緊貼在齊北身邊,遞了個話頭子:“那邊是涇河,柳毅傳書,涇河龍女。”

齊北點點頭,看著湯湯河水,大聲吟詠道:“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胡漢良湊趣:“毛澤東的詩,我們年輕時還流傳過,很有氣勢。”

齊北仰頭看看天空:“人物啊,要是為我黨所用,何愁天下不定,何愁倭寇不除!”

胡漢良笑了一下,看看清濁各半的水面:“我們和共產黨,就像這河水,道不同不相為謀。”

齊北收回下巴,饒有興致:“那我們是濁水,還是清水?”

胡漢良尷尬不已,哈哈大笑:“這還用說,自然是清水。”

車隊順便去了一趟草灘農莊,幾百畝地中間有所大院,圍牆高聳,突兀地立於草灘之中,更像一所監獄。早年間陳果夫倡導自力更生,改善屬員的生活收入,於是各省黨部拿出一些結餘經費置地,興辦農場。陝西省黨部在草灘買了幾百畝荒地,投入資金開墾,因為不善管理入不敷出,經營了幾年乾脆撂荒了,白白辛苦一場。此地是為黨產,不便出租轉賣,陳立夫接手中央黨部後,省黨部整體重心轉移,更沒精力經營土地,於是草灘農莊的房子,轉做了調查處的秘密監獄。

《潛伏·1936》 第四章(2)

草灘監獄的特務,接到了齊巡官要來視察的通知,灑掃庭院,把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條。在門口加派了崗哨,更像是為了迎接,在大門兩側列隊齊整,看著車隊緩緩駛入大鐵門,還人模狗樣地舉手敬禮,與身上參差不齊的便裝極不協調,顯得滑稽。

下車之後,參觀監獄,齊北帶頭進入牢房,揹著手緩緩走過通道,隔著鐵柵欄,逐間檢視牢房裡的情況。牢房是用原來的牲口圈廄改建的,一溜十幾間的大房子,中間留有通道,兩邊全是隔開的小間牢房,三面石牆一面鐵欄。犯人們三五個一間關在牢房裡,個個面黃肌瘦,或坐或躺在草鋪上,木然地看著欄杆外的人,整個房子散發著一種難聞的氣味,夾雜著糞便、*、血腥的惡臭,在炎熱的天氣下令人作嘔。這是黨調處的臨時羈押監獄,抓來共產黨嫌犯,在這裡拷打審問,然後落實罪狀,再轉到其他正規監獄看押。當然,有很大一部分人,在此過程中就沒了性命。

走了一段,武伯英推說自己不舒服,想去外面透透氣。齊北看看他,心裡明白,他經過上海龍華監獄一事,可能是觸情生情,於是點頭應允。

武伯英出來靠著獄牆,點燃一根香菸,太陽已經兩竿子高低,發出刺目的白光,將煙霧照射得虛無縹緲,透著詭異的藍色。觸景生情,二弟武仲明在龍華監獄的樣子歷歷在目。當年在南京打通了一切關節,于右任親自給徐恩曾打了招呼,徐很給面子,答應留武仲明一命。*焦易堂給了個加快釋放的捷徑,由中央司法知會上海方面,將武仲明上交審問。由自己親自主審,武仲明在法庭上宣讀自白書,宣告受共產黨蠱惑誤入歧途,從此與之劃清界限,改判三年徒刑,然後轉回陝西關押,半年後取保釋放。武伯英欣喜若狂,感激不盡,接受指點,用帶去的錢財塞滿了南京黨調處上下,徐老闆也點頭同意移交,進入司法處理程式。

問題出在武仲明非常倔強,上海龍華傳來訊息,他非但不寫自白書,並絕食明志。武伯英非常急切,立即乘車趕往上海面勸二弟。於是十幾年後,兄弟二人在龍華監獄久別重逢。情況危急,不用唏噓驚訝,不用兒女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