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溫暖爐火的家的方向奔跑,面上浮現出溫暖和憧憬,等待敲開門時,得見思念已久的笑顏。

這些溫暖和美麗,他亦曾經擁有過。

只是如今,卻不知遺落何方。

他是為世人遺棄的孩子,無處申訴命運的無情和淒涼,只能撫著遍身的傷痛,在高原寒冬的風裡,等待老天給他一個最順理成章的結局。

雪,越下越大。

扯絮飛棉,密織成網,旋轉著,呼嘯著,沉沉的壓下來。

他已經失去了冷,餓,痛的一切感受,反倒漸漸生出暖意,不曾向火,卻覺得暖洋洋的。

他知道,自己快要凍死了,凍死的人,在臨死前,會覺得灼熱。

他所居住的那個地方,人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他覺得睏倦,眼皮沉重如鐵,一陣陣的向下垂。

他死命的掐自己的傷口,劇烈的疼痛令他不住微顫,但睡意多少驅散了幾分。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一旦睡著,就是死。

他還不想死。

被拖出門時,孃親哭喊著追出來,被一腳踹倒在地,猶自在地上掙扎,爬著要去拉他,他瘋了般的要掙脫,可是稚弱的少年,哪裡敵得過成年男子的力氣?

孃親一路爬過去,砰砰砰的給他們磕頭,她已經什麼都不會說,只一遍遍的哀求:“他不會……他不會……他不會……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她磕出了血,磕得額頭腫紫一臉泥濘,和眼淚混在一起,昔日美麗的容顏面目全非。

有人去拉她,順便扯開了她的衣襟……

他悲憤的嘶喊了一聲,卻被更加大力的拖出門外。

他看不見孃親發生了什麼,他哀求周圍的人去看看,他被拖著路過每一個人,他不斷的伸出手去抓人家的腳腕,哀求她們去看看他娘,而所有人都嫌惡而漠然的避開,神情如見惡鬼。

他做錯了什麼?

難道生存也是錯誤?

……不能死。

要回去。

要知道娘到底怎樣了。

他狠狠的咬自己的傷口,咬得更爛,鮮血橫流中他抬起頭來,對著似乎會永遠陰霾下去的老天發誓:

只要他能活下去,他一定要活得比誰都好,都快活,都瀟灑,都痛快!

他要加倍努力的活,活出十二萬分的恣意。

他要把那些曾經傷害他和孃親的人踐踏於腳下,踩碎他們的頭顱。

就象他們一根根,踩斷他的手指……

他不能死。

可他卻快要死了。

鮮血的流失,一樣會加速死亡的降臨。

他的意識越來越重,而身體越來越輕。

他不甘心……

卻聽得馬蹄聲響。

一連串急速的,有力的馬蹄聲。

朦朧的意識裡,他想,又是晚歸的路人吧,奔向屬於自己的燈火,哪有時間再去理會街角的瀕死之人?

馬蹄聲卻突然停了。

他勉力睜開眼睛。

空曠道路之上,一匹神駿非凡的巨大黑馬幾乎已經佔據了整個視野,那馬前蹄高揚,鬃毛暴飛,而馬上人,正驀然回首。

那一回首,照亮了他餘生歲月。

從此永遠凝固在少年泣血的記憶中。

那一回首,長空裡開出絕豔的凌霄花,芬芳了海角天涯。

宛如一道巨大的光,照進少年黑暗哭泣的街角。

他看見她回首,顰眉,下馬。

看見她不懼汙濁的親自檢視他的傷口。

看見她指揮手下,用冰雪擦他的身體,給他敷藥,送進客棧,先用溫粥,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