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於以人性的觀點探討知識與道德、學格與人格的關係,以及從心理學和社會學的角度去詮釋士林百態,知識分子的偽善、矛盾及軟弱。早年的留學生文學是“向西方取經”,《在離去與道別之間》故事內容是“在西方講經”,前者的主角是學生,後者的主角是教授,學而優則為人師,是提升、是正果的修成,但在取經與講經之間前後兩種角色的道德差異,何以如此之懸殊?

於梨華於六十年代臺灣大學歷史系畢業後即赴美深造,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獲得新聞碩士,八十年代曾長期在紐約州立大學奧本尼分校遠東系執教,長久以來,大學經驗一直是她喜歡錶現的題材,不過她認為那些校園生活的零縑碎片,不透過刪繁就簡的提煉過程,是不能產生美學效果的。《在離去與道別之間》中,處處顯出她在這方面的匠心。由於書中人物清一色是大學教授,為了避免過於單調,她的對話設計是變化多端的:機鋒的,嘲弄的,幽默的,學術專業的,歐化語風的,都被她拿來靈活運用。由於構句、修辭上的考究,書面語與口語的巧妙融合,使整個作品的語言產生一種特有的聲調和韻律,令人愉悅。

評論家顏雄談現代小說,認為五四以來寫知識分子寫得最好的,要推葉紹鈞、張天翼和錢鍾書。現在恐怕要加上後起的於梨華。《在離去與道別之間》把她的創作推向一個新的高峰,這部書的成功,說明把她與上述三位作家並列,並非虛譽。事實上在與她同年齡的小說家中,她是少數維持旺盛寫作狀況的一位。作家最怕氣衰,老化,從《在離去與道別之間》可以感覺到,她的感性、語言、文章體式,不但沒有老化,而且一直在不停地增進;每一部新作的完成,都是一次更新,一次煥發,就像取之不盡的源頭活水,始終與時俱進,奔流不息。

當年《圍城》出版,好評如湧,讚美錢鍾書是一位才學兼勝的諷刺奇才,並把它與吳敬梓並論,說《圍城》是現代版的《儒林外史》。我讀畢於梨華的《在離去與道別之間》,不禁也有同樣的聯想:如果我們把這部書稱做北美版的《儒林外史》,誰曰不宜?

於梨華小說中的校園經驗

———從留學生文學到北美版《儒林外史》

在交往之前

她原打算在百老匯一百街的閤家歡請如真吃飯的。但那家江浙餐館生意興隆,週末總是座無虛席,中國人又不講究在公共場所放低聲音說話,每次來吃飯後,總要喝好幾杯白開水潤喉,將息用得過量的嗓門。這次會晤,不同尋常,可不能去這麼嘈雜的地方。何況這麼多年不見,她要顯炫一下自己烹飪的身手。她段次英當年是臺大的高材生,而且姿色出眾,這是大家,尤其是如真所熟知的。但現在要讓她曉得,她的高材,並不限於讀書這一方面。

在交往之前(1)

她原打算在百老匯一百街的閤家歡請如真吃飯的。但那家江浙餐館生意興隆,週末總是座無虛席,中國人又不講究在公共場所放低聲音說話,每次來吃飯後,總要喝好幾杯白開水潤喉,將息用得過量的嗓門。這次會晤,不同尋常,可不能去這麼嘈雜的地方。何況這麼多年不見,她要顯炫一下自己烹飪的身手。她段次英當年是臺大的高材生,而且姿色出眾,這是大家,尤其是如真所熟知的。但現在要讓她曉得,她的高材,並不限於讀書這一方面。

所以她一早起來,衝了杯即溶咖啡,烤了片面包吃了,即刻開車去一百二十五街那家洪氏東方菜市場採購,付賬的時候,那個能言善道的老闆娘朝她菜籃子瞄了一眼,說:“唷,段教授,今天家裡宴客呀?買了魚蝦排骨?”

“有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同學來。”

老闆娘眨了下她眼線描得很黑的眼睛,說:“喔!是男的還是女的呀?”

段次英知道這裡是東方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