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話,她都把頭轉開,用手揮除臉前的空氣,說:“媽!你少抽點菸行不行?口好臭哦!”

真該戒了!前不久同尚教授通電話,他還報告了他系裡一個稍有知名度的史學家去世的訊息,肺癌。尚教授還趁機告誡她戒菸,他已戒成。她一面嗑著瓜子,一面冷笑一聲,這不知是他的第幾次戒菸運動了!但她的確該戒了,等立言來了,也慫恿他戒,兩人一起,互相督促,應有成效吧。當然不能立刻開始,眼下這件大事需要解決,絕不是戒菸的時刻。那天從院長辦公室出來,她當即回家,當即給立言打了電話,因為氣急,竟哭泣了起來。她很少哭,但哭起來是驚天動地的,倒把他怔住了,說他當即借了車開上來。她一聽,既感動,又著急。他開車技術不高,心裡有事,更令她不放心,連忙鎮定下來,勸他還是星期五上完課再來,不在乎這一兩天。為此,她特別要精心做一頓好的晚餐,謝他,更因要仰仗他再次為她出個好主意。

在離去之前(6)

這頓晚飯的確是美餐。醃篤鮮,甜酸排骨,油爆蝦,烤鴨,還有一碟翠綠的芥菜,色香味俱全,外加美酒。酒酣飯飽後,兩人在鋪了桌布插了龍爪菊的餐桌前對坐,各燃一枝煙,各泡一杯茶,令兩人都達到了心曠神怡的境界。黃立言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

“我有時不得不希望你出點事,不然,我就享受不到這樣的美食。”

次英半媚半惱地瞟了他一眼:“去你的。哪次你來我沒好好地做頓飯招待你?烹飪是我的嗜好,娛樂,你不是不知道,何況,更大的樂趣來自有人讚賞。”

“是啊,我知道,逗你而已。言歸正傳,我在火車上,替你想出了個妥善的辦法:我認為,為了維持你同院長的友好關係,你必須遵照他的意思,把‘中國週末’取消算了。”

“那不行,如真已同人家簽了約,付了定金,訂了旅館,發了海報。”

“這有什麼難?用經費拮据四個字,更大的計劃都被取消過。你們這個,絕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星期一第一件事,要如真給各個團體打電話就是,反正不是你去做惡人。”

“立言,也許墨院長只是氣頭上的話。”

“怎麼可能?他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兩次了嗎?”醃篤鮮鹹了點,黃立言不停地喝茶,次英替他添了水,順手把熱水瓶拎過來放在桌上。“其實啊,這件事一開始我就覺得對你沒好處,辦好了,院長臉上增光,如真稱功,辦不好,罪名落在你係主任頭上,不是嗎?”

“取消了,也是我背黑鍋啊?”

“那有什麼,只要你在院長面前是個聽話的下屬就可以了。星期一去見他,一方面同意取消,一方面澄清一件事,那就是,整個事情都是如真在辦,所以超出預算,也不該歸罪於你。”

次英那雙既能迷人又能殺人的狹長眼流星般地射過來,她本來要講的是我拍了胸叫她放手去辦那句話,及時被她煞住,但她還是說了:“立言,這不大妥當吧?那要斷送她做全時的機會的,因……”

立言點上了第三枝煙,菸頭的紅光朝她臉上一晃,他說:“除非你想斷送你自己的前途。”

次英不響,也燃了枝煙。小飯廳在幽暗中,除了餐桌上兩枝已燃了一半的杏黃蠟燭及兩枝菸頭的紅光之外。立言捫住嘴巴猛吸菸,煙霧遮了他大半張臉,次英看不出他的表情,心裡不免納罕,從幾時開始,他對如真的,幾乎令她嫌憎的好感變質了?變得如此不友善?這說明了什麼?!

畢竟是知己知彼的夫妻,加上次英並沒有躲在煙霧後面,他讀出她臉上的表情,於是他帶點調侃的口吻說:“我是你丈夫,當然首先為你著想。我相信你會盡量為如真說話,但萬一不行,你也不必過分不安。塞翁失馬,安知非福,也許另外聘請來的,會同你合作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