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歇會兒就好了。”

“那我給你洗洗手罷。”她解下腰間的葫蘆,用清水洗淨了他掌上的傷口,掏出手絹替他包紮了起來。

包好了一隻手,她又去清洗另一隻。拔下簪子,輕輕地剔出嵌入掌中的沙粒。她已沒有了多餘的手絹,便從他的口袋翻出一條柔軟的素絹,撕成三段,結成一長條,將傷口緊緊扎住。

那一瞬間,她星眸低纈,香輔微開,濃密的長髮瀑布般地從肩頭滑下,久違的髮香幽幽縷縷地蕩過來。

他本已平靜的呼吸又開始急促,心越跳越快。

“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麼一定要到這亭子裡來?”

他的目光移向遠方:“我是來看這座山的。”

——難道,自己還是在幻覺之中嗎?難道面前的這個人,不是真實的嗎?

她咬著簪子,迅速地將長髮盤了回去,用簪子別好,道:“是那座山麼?那山叫什麼名字?”

“神女峰。”

“奇怪。我第一次來這裡,可我覺得我見過那座山。”

“也許你見過山上的日出……”荷衣極愛神女峰,山頂上有一個石亭,他們曾多次坐在峰頂的巨石上,同看日出。

她看上去對他的話感到十分意外。

“沒有。我爬過很多座山,也許它的形狀只是和其中的某座有些相似……”

“也許你曾在夢裡去過……”

她想了想,點點頭:“嗯,我是夢見過它。我記得我躺在一個橫空而出的巨石上。清晨的風是甜的,有一股橘子的味道。一朵白雲在我身旁飄來飄去……往下一看,江水是一條白練,遠得聽不見濤聲。”

“一朵白雲?”他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彷彿又想起了什麼,女人搶著道:“對啊……你怎麼知道?我的確看見了日出……除了日出,還有……還有一個古怪的爐子。”

他怔了怔,道:“爐子?”

“金黃的爐子……上面縷著奇異的花紋……好像是蝌蚪……”

“這種爐子一般都是在馬車上吧?”他道。從天山到小江南,要經過一個盜匪四伏的地段,他記得當時他們正好與一個波斯商隊同行。商隊的每一輛馬車裡都放著一個縷著奇異紋路的銅爐。

她盯著他,認真地想了想,道:“不錯……是有一輛馬車……下著大雪……我的腦子糊塗了……”

“那是另一個夢吧?”

“可不是?剛才的夢是日出,日出的時候怎會下雪……”

他忽然想笑,便真的笑了出來。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馬車裡有些什麼?”他問。

“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張純白的毛毯。我覺得冷,就把它披在了身上。”

他張口結舌,只好道:“繼續說……”

“我不說了。大白天裡和人家說自己的夢不吉利。”

“你的夢中,除了你自己之外,難道就沒有別的人麼?”

“有……不過……更加可怕……”她怯生生地道,東張西望,好像身邊有鬼。

起伏的山巒掠過一片雲影,他忽然感到很愉快,感到生活又變得有趣了起來。

“說來聽聽……”他和顏悅色地道。

“我和一個人坐在墳地上。我們……聊天來著,很高興。後來,我就睡著了……半夜裡醒來,發現那人一直坐在我身旁,仔細一瞧,其實是具乾淨的骷髏,樣子倒挺斯文的,只是白慘慘的,好生可怕。然後……然後地上忽然湧出了黑水,一群耗子向我衝過來,水上還浮得很多死耗子……我……轉身一瞧,那骷髏被水衝不見了……我嚇得四處去找……找來找去找不到……後來,我走進了一條漆黑的巷子,兩邊都是緊閉的門……我找啊找啊 ……正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