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漢:“銀子,你咋了?你不守婦道啦……”聲音戛然而止,雙手捂住胸口,緩緩地偎到張金錠的腋窩下面。張金錠沒有起身,她似乎沒有感覺到自己的一面臉蹭滿了從朱七他孃的胸口裡噴出來的鮮血。鬼子頭兒將刀鋒一偏,慢慢伸到了瘋漢的兩腿中間,猛然往後一抽,鮮血直溜溜地射向張金錠已然掀開的肚皮上面。瘋漢怪叫一聲,彈簧般躍起來,甩出一溜鮮血,風也似扎進了人群,人群發出一陣漲潮似的聲音。

“太君,太君!”張九兒的臉色突然變得狼一般猙獰,嗷嗷叫著撲到張金錠的身邊,“我幹,我幹!我幹——”

上卷 忍無可忍38(4)

“九兒,來吧……”張金錠的聲音像是從泥漿裡鑽出來似的,“別怕,姐姐都不怕呢。”

“二姐,你忍一忍,忍到天上下刀子殺了我的那一天……”張九兒哆嗦著跪到張金錠的兩腿中間,一把扯掉了褲子。

“來吧,來吧……”張金錠慢慢地把目光轉向了陽光熱烈的牆頭那邊,一些不知名的花兒在絢爛地開著。

炎熱的八月,天上似乎要掉下火來,晌午的炊煙直溜溜地往天上冒,一會兒就變成了輕紗樣的浮雲。朱家營村南頭的亂墳崗裡驀地響起一陣蒼涼的長嘯:“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光著上半身子,穿一條左腿長右腿短的褲子的朱老大,氣宇軒昂地從亂草叢中踱了出來,“嗚呼,奮我大漢之雄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天下而枉諸夷,覆至尊而制四海,執敲撲而鞭笞天下……”驀然停住,用一隻手擋在耳邊聽了一會兒,出溜一聲,驚兔般鑽回了亂墳崗。

“大哥,大哥——”朱老六牽著一頭牛,呼啦呼啦地往這邊趕,“大哥,回家吃飯啦!”

“哦,是老六啊,”朱老大望著烈日下黃豆般大的朱老六,輕咳一聲,慢慢晃了出來,“你別過來,有長蟲。”

“你說啥?”朱老六聽不清楚,輕聲嘟囔,“又犯病了,又犯病了……唉,這咋整?”

“老六,你不要過來啊,”朱老大摸索著從後腰上拽出汗衫穿上,急匆匆地往外走,“剛走了幾個鬼,長蟲又來了。”

這下子朱老六聽清楚了,說聲“半彪子”,大聲喊:“你知道有鬼,那你還不趕緊家去?大嫂包餃子你吃。”朱老大擰了一把嘴唇:“哦,包餃子……”猛一抬頭,“有酒沒?”朱老六牽著牛掉回頭,應道:“有,啥都有,還有豬耳朵拌黃瓜。”朱老大緊攆幾步,晃盪著趕到了朱老六的身邊:“你嫂子不是回孃家了嗎?她什麼時候來家的?”“你這不是不糊塗嘛,”朱老六說,“一大早就來家了,說是想你呢。”朱老大矜持地咳嗽了一聲:“糟糠之妻歸齊明白事理呢……你三嬸子也來家了?”

“來家了,等你一起吃飯呢。”朱老六說完,鼻子一酸,三嬸子早已經去了那世……狗日的日本鬼子啊。

“老六,你別怪我……”朱老大驀地晃悠了一下身子,“我知道我娘她故去了,不是我不孝,是……”

“你別說啦,”朱老六的眼淚嘩地流了出來,“我知道,我知道那天你去找唐先生了。”

“這不是沒找著?他打日本去了……他要給咱娘報仇呢。剛才我跟咱娘說了,咱娘說,拉倒吧,讓咱好好過日子。”

“那就拉倒,咱聽孃的。”朱老六抬起胳膊擦了一下眼睛,胳膊上的汗讓他的眼淚又冒出了一些。

朱老大研究古董似的盯著朱老六看了一會兒,彷彿是在自言自語:“老六是個有福氣的人啊,現在大小也是個財主了,”拽兩下汗衫下襬,說,“他六哥,他六嫂嫁過來有些日子了吧?她過得還好吧?咳,你瞧我這話問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可是這話又說回來了,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你也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