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依然揩汗。

用舌。

舌頭。

他迅速的伸出舌尖左右上下一舔,已把正淌下來的汗滴擦去,卷吞入肚子裡。

春意已闌珊。

午陽漸烈。

麻三斤似乎有點受不了這種熱。

雖然鐵手來不及注意到他的舌尖有沒有分岔,但見他這“舔汗”,更愈發覺得他像一條蛇。

肥蛇。

鐵手知道這條“肥蛇”突然似要“冬眠”的意思:

──還沒到冬天,“冬眠”個啥!

話還沒說完,怎麼突然停止轉敘?

那是因為:正是要誘鐵手追問。

要去看唱戲,得要買票(還要買不到票)才覺矜貴。

話要未說完才夠味,故事要人追下去才有意思。

而今麻三斤就是這個意思。

鐵手要聽下去,也只好發問──但他問得可一點也不客氣:

“他向你承認了他就是孫青霞?”

“是呀!”

“可是你卻沒有死。”

“我沒有死是因為──”麻三斤說到這裡,又沒說下去,眼睛卻看向另一個人。

那美麗得周旋於放蕩和純潔間作凌波微步的女子。

“──那是因為我們來!”

蘇眉如此接道。

她並且把不文山上血案接著轉述下去。

她不是一個人上不文山的。

她原是深愛著孫青霞的,江湖上,也曾一度視之為一對璧人。

她也知道孫青霞是個“不定性”的男人。

他不止她一個女人。

他有許多“相好的”。

這些,她忍。

因為她知道:這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要得到他,首先得要包容他,順從他。

包括他的弱點。

孫青霞似乎有很多弱點。

──至少,他名譽就不太好。

不太好的原困,常是因為他張狂。

他張狂的理由,是因為自恃。

自恃的是“才”。

因為恃才,所以傲物,覺得許多人都不如己,看不起一些名不副實的“大人物”。

這就糟了。

這就造成了孤芳自賞,儘管他真的有絕世之能,但已自我孤立了,別人也十分排斥他。

是以,他的名聲愈來愈壞。

但也愈來愈響。

──有時候,不一定是好名聲才會遠近馳名的,壞名聲可傳得更快更廣,更加如雷貫耳呢!

蘇眉卻不理會這些,別人為她擔心遇人不淑時,她也為他辯解:她遇上的是個好男人。

她執迷不悔。

他是她的希望。

她在他身上寄託了一生。

她美。

她麗。

像她那樣一個少女,樣貌兼得少女的純潔與少婦的風情,而且有一身好武功,又是“更衣幫”幫主之女,在江湖上很有地位──無可謂不得天獨厚。

不過,像這樣的少女,多半會遇上一個“壞男人”(有時還不止“一個”)。

──孫青霞就正好是那個“壞男人”。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這世上不是有太多豁達厚道的人,喜歡看到“金童玉女”、“俊男美女”作天仙配合。

“只羨鴛鴦不羨仙”,其實,應改為“只妒鴛鴦只恨仙”才對。

要了個美人作妻子,大家自然都憎惡那男子(反之亦然),因為,天下間許多男人都為之失望、大感臉上無光了。

不管大家怎麼說,蘇眉依然依戀著孫青霞。

像藤攀附著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