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鬢髮紛紛,也無心整理,就在屋裡坐一回,想了一回寶釵,又想了一回父親,由父親又想到薛蟠,由薛蟠又想到寶玉,由寶玉再又想到賈府,不免憂心忡忡——寶釵是和寶玉過了一世的,因此對寶玉的文才人品倒還相信,黛玉拿寶玉與寶釵一比,卻覺得他實在靠不大住,因喚過紫鵑,吩咐道:“這幾日不用你值夜,晚上你就家去吧,倘若你家有人來,便馬上來回我,若是沒有,你叫你哥哥自己去那府裡走一趟也使得。”

紫鵑故意道:“姑娘這話說得好不明白,我家日日都有人來的,姑娘說的到底是哪位呢?我哥哥去那府上,那府上又是哪府上?”

黛玉跺腳道:“連你也來取笑我!”

紫鵑笑道:“我可不敢取笑姑娘,我笑的是寶姑娘,這都一整天不見姑娘了,不知道她這會兒急成了什麼樣,我家門口送信的只怕都要排出一條街去了。”

黛玉橫她一眼,紫鵑見她當真羞了,才放過她,黛玉又取了一錠銀子賞她哥哥,叫她悄悄帶出門去。紫鵑堅辭不受,一路跑著出去了。

黛玉坐著無事,便往寶玉那裡去,才進院子就聽小丫頭子議論,說寶玉“也不知中了什麼邪,白天黑夜的只是讀書,那時候見到那些書就要燒了撕了,這會子幾本破書竟比那些姑娘們還親了”。

黛玉聽了微微點頭,進了屋子,果然見寶玉在背書——從前他應付賈政,一讀書恨不能全府裡都知道,這會子真看進去了,卻是微微仰頭,眯著雙眼,口中唸唸有詞,連黛玉進來都沒看見。

黛玉不好打擾,正要出去,不防被襲人一把拉住,道:“姑娘勸勸我們爺。”

黛玉見襲人、茜雪、秋紋、麝月四個大丫頭全都圍上來,訝然道:“怎麼了?”又問:“怎麼是你們幾個,晴雯呢?”

麝月小聲道:“還不是我們這位祖宗爺爺!不用功的時候大板子打著也不肯寫一個字,用起功來竟是不要命了,連著十幾日不分白天黑夜地背書,除了老太太與太太那,竟是一步門也沒出過,我們怕他傷了身子,勸了幾句,被他一頓罵回來,晴雯哭得和什麼似的,這會兒還在床上躺著呢。”

黛玉道:“他肯上進,那是好事,你們素日不也總勸他麼?”

襲人道:“上進自然是好事,只是這麼著也太入魔了!萬一和珠大爺似的…”她住了嘴,眼圈也漸漸紅起來,麝月忙從旁道:“老太太太太都忙著娘娘的事,府裡也沒個長輩管他,我們想素日裡只有林姑娘的話他還肯聽進去一點,所以求姑娘勸勸他,哪怕一日歇一個時辰呢,總比每天這麼拼命的好。”

黛玉點點頭,又扭身回去,繞到寶玉身後,劈手扯寶玉的書,誰知寶玉太過入神,她竟沒搶過來,一本《四書集註》被撕成兩半,寶玉不知是黛玉,大怒之下順手一推,把黛玉推了個踉蹌,待見是黛玉,嚇得急忙急火地要叫人,被黛玉揮手止了,襲人幾個早過來扶著黛玉慢慢站定,黛玉緩了半晌方道:“說你是呆子,你還真呆,你以為這麼閉門讀死書,就能中舉麼?你要考的是文章,不是明經,書背得再好,文章寫不出來,也是白瞎!”

寶玉道:“我…我只覺得,不讀書難過。”

黛玉見他眼窩深陷,目下青黑,整個人比先竟瘦了一大圈,話再出口時便柔和了些,道:“你想上進的心,我們都知道,只是上進也有上進的法子,不是一味死讀書就好的。我勸你倒還是去族學裡頭,若是你嫌太爺不在,請老爺替你延一位先生也好,總比你一個人在這裡悶著強。”

寶玉何嘗不知她說的這些道理?只是因為聽到寶釵說辭,心中難過,唯有讀書派遣而已,被黛玉一說,便低頭道:“我省得,過幾日,等老爺閒了,就去和他說,現在還先在家裡自己把四書背起來罷。”

黛玉正色道:“你讀書是大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