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漸黃昏,藍色的天空盡頭捲起一片片橘色火燒雲,杏林書院的膳房也飄出縷縷炊煙。

白色的的霧氣卷著陣陣酒香,讓原本埋頭於書卷的莘莘學子都忍不住抬起頭深吸一口氣,任這香氣沁入五臟六腑。

“咕嚕”一聲,不知是誰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計。朗朗書聲被這意外之聲打斷,而後竊竊私語蔓延開來。

“周兄,今晚是輪到那胡家小妹子下廚了吧?”一個身穿青袍,面頰圓潤的書生悄悄用手推了推他身邊的同窗。旁邊的灰衣學子正襟危坐,一副目無下塵的表情掃了說話的王姓書生一眼,彷彿在用眼神鄙視他的無聊,但他微微上下滾動的喉結卻出賣了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王成一直看著他,自然沒有忽略他的這一小動作,暗自撇了撇嘴,心裡罵了聲假正經,面上卻不動聲色的捧了捧對方:“哈哈,周兄的定力怕是能比上古之聖賢了,不愧是山長的長子兼得意門生,日後成就怕是不輸令尊。小弟不才,卻是喜好這口腹之慾,一會便先行一步了。”

周嵩心裡有些瞧不上王成那副貪嘴的德行,微微頷首便默不作聲,不過卻感到嘴裡的唾沫分泌的更兇猛了。他倒不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什麼丟人的,那胡娘子確實燒得一手好菜,色香味無一不是頂尖,讓人連飯堂的大鍋菜都恨不得舔得一乾二淨才好。

胡阿婠是約莫五年前來到天府山杏林書院腳下的王家村的,據說是北方鬍子入關時對婦人施暴留下的野種,因而姓胡。剛到王家村時,瘦的只剩一把骨頭了,王家村人淳樸良善,又因地處天府之國莊稼每年收成好,戶戶都算富足,村中寡婦孫王氏憐她十二三歲孤身一人,又是個啞巴,實在可憐,自己也是孤獨寂寞,便收留了她。

不料才過三年,孫王氏因為過於思念亡夫懸樑自盡了,十六歲的胡阿婠幸有隔壁王先生的引薦,得以進入杏林書院廚房打雜謀生。一年的雜工生涯下來,胡阿婠口雖不能言,但卻是在廚藝上天賦異稟,廚藝一日千里,第二年就能給書院的學子們掌掌勺了。

王成是王先生的兒子,體型微胖,與阿婠的交情也不錯,因為極愛口腹之慾,還經常從書院裡偷偷帶出些如《食珍錄》、《飲膳正要》等書籍給阿婠開蒙,他知道阿婠無法說話,腦子也不大靈光,便經常在一旁煽風點火外加自己除外遊學時吃到的一些菜色,使勁的出謀劃策帶忽悠,一來二去竟然也讓腦子慢人一拍的阿婠磋磨出不少新鮮的菜餚。

比如今晚的這道仙人醉。仙人醉這名字顯得高雅極了,一聽就不是阿婠的手筆。其實阿婠一直很是奇怪,好好的一道酒燒魚,王成非要起這麼一個不知所謂的名字,每次吃起來都要搖頭晃腦作飄飄欲仙之態,還喜歡拽幾句詩文,好像吃了之後真能成仙似的。

阿婠搖了搖頭,把一個胖子作飄然之態的可怕畫面甩出了腦袋,專心開始剁案板上那條可憐的魚。想要做出頂級的菜餚,這魚的剁法也有諸多講究,比如下刀處一定要在那一截截魚骨的骨縫之間,毫不拖泥帶水的劃過,這樣魚肉的口感才能不帶凝滯且更好入味。

這毫無疑問是個麻煩事,而且很多人牛嚼牡丹可能無法察覺,因此許多大廚雖然知道,卻嫌麻煩不願意這麼來。但阿婠是個一根筋的啞巴,做事從來是一板一眼,絕不會偷工減料,是以一開始打雜時比旁人慢了不少捱了不少教訓,但漸漸的她幹起這種高難度的技術活卻比人家一般片魚還要來的快。

杏林書院在非休沐的日子裡是不允許學子們喝酒的,因此仙人醉這道用酒烹製的菜餚便格外的受那些學子們的歡迎。

挑選肥美的清江魚沿骨線剁成小指長的塊狀。時人雖以食魚片為雅,但這道菜卻以魚塊為佳。魚片浸酒則恐酒入太多,反而喧賓奪主掩蓋了魚本身的鮮美滋味。而魚塊有一定厚度,熱鍋用酒來燒則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