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下來的一樣。她不跑了。她覺得已經沒有跑或者躲的必要了。腳下無數的水滴飛濺上來,帶著沙粒,射到她的腳上,腿上。河灘的砂石、巴地草和淺矮的水麻柳,河對岸的紅巖寨,遠處的山、近處的田野、房屋瞬間就不見了,只留下白茫茫的一片和淹沒一切的嘩嘩的響。

她順著河灘朝家裡走著。雨水從她的頭上,順著臉,項子,衣服,褲子往下流淌。她哆嗦起來。剛才那難以忍受的悶熱早已隨著風雨飄去,冰涼的雨水,把過度的涼意侵進了她的面板,深入到五臟六腑去。她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自己的兩臂,縮緊了自己的身子。

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她一個人在白茫茫的水的世界裡顫慄,看不清方向,看不到目標,不知道腳下哪裡是河,哪裡是溝,哪裡是路。強烈的孤獨與恐懼衝擊著她的心,使她單薄的身體縮得更緊,哆哆地顫抖起來。

“媽!媽!媽!……”她耳朵裡傳來隱隱約約的叫聲。她一邊踏著奔流的水,一邊尋聲望了望,眼前什麼也沒有,什麼也看不見。可她知道,那是崇禮的聲音,是崇禮找她來了。她心中湧起一股暖流,那孤獨與恐懼的心,得到了一絲溫暖的撫慰。

“媽……媽……你在哪裡?”

“我在這……”她大聲叫道。

視線裡出現了模糊的影子——崇禮戴著斗篷,披著蓑衣,手裡抱著一把油傘朝她這邊跑過來。

她的眼睛溼潤了。她接過油傘,激動地擁著崇禮,踏著水花,回到老磨坊。

“啊,這個雨……”她走上龍門外的石梯,回頭看了一眼。雨小了一些。面前的老磨坊、河灘、對岸的田壩,山林,隱約能夠看見模糊的影子。沒有風,雨直直地下著。黃桷樹、老麻柳和竹籠靜靜地立在雨裡。房子上蒙著一層厚厚的霧汽,簷口邊射出無數條水龍,廳壩裡雨水奔流著。

林秀青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換去一身水淋淋的衣褲。

她出了房間,來到灶房,四奶已經跟她燒好熱水。她舀了一大盆熱得發燙的水,埋下頭去,細細地燙著,直到頭皮發熱,冒出汗來。她找來一大塊生薑,三個幹海椒,熬了一大碗薑湯,熱熱地喝下。隨即,一股熱勁便從心底升起來,湧向全身去。她從頭到腳都冒出一身粘粘的冷冷的汗液來。

“媽,快看,漲水了,好大哦!”汪崇禮在龍門裡叫著。

林秀青站在龍門向外一望,河灘不見了,河坎不見了,只見滾滾洪流擁著巨大的波濤,從老王溝奔出,衝到高坎頭,折過來從老磨坊面前狂奔紅巖寨而去,一路上發出巨大的轟響。

老磨坊的碾溝平了,洪水已經淹沒了碾洞。那磨坊,變成了浮在水面上的一座樓臺。

林秀青有些害怕了。她嫁到汪家這麼多年,每年都會看到幾場大洪水。可是象這麼大的雨和這麼大的水,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雨要是再下,水要是再漲,她的老磨坊就會被淹,她壩裡的穀子玉麥就會被洪水沖走。要是那樣,這日子咋過?老天爺,你就不下了吧!她在心裡喊著。

……

林秀青感覺到渾身疼痛,她以為是幹活累了。她想起聽人說過,做活路累了,喝點酒,睡上一覺就沒事了。她到灶房裡去,開啟碗櫃,拿出一瓶酒來,倒上半碗,端起來,一仰脖子就吞了下去。隨即,心頭熱熱的,有股熱氣往外衝。那感覺還真不錯。她又倒了半碗,剛要端起來喝,有個人走了進來。她抬頭一看,是汪子林。

“你跑哪去了?咋才來。”

“我一直都在啊。”

“來,我陪你喝酒。”

“哎……”汪子林嘆道。

“你嘆啥子氣,來啊,喝點酒好睡覺。”

“真是苦了你了。要不,你再去找個人,幫幫你吧。”

“你說啥?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