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香檳也喝了一口,她小聲問道:“為什麼不許我向人提你的歷史呢?”

露生低下頭,望著黑啤酒上淡淡的白泡沫,“並不是光彩的歷史。”然後他苦笑了一下,微微偏過臉望向艾琳,“況且無論你怎樣把它往好裡說,實質上,我都只不過是他家的一個下人。”

艾琳聽不下去了,急急地反駁:“你不要妄自菲薄。”

她這句話的語氣急迫凌厲,讓露生的臉上露出了一點驚訝神情,隨即誠心誠意地對著她微笑了。露生把目光轉向前方,對著黑啤酒點了點頭,“謝謝你,我聽你的。”

這句話說完,他抬眼一掃前方人物,然後向後一靠,小聲說道:“那個人,是喜歡你的吧?”

艾琳一怔,隨即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一張熟悉面孔,“他?你不要理他,我頂討厭他。由他瞪眼好了,看他瞪我們能瞪到幾時。”

露生把腦袋歪向了她,低聲又道:“瞪我們的可不止他一個。”

艾琳由著露生靠近自己,沒覺著是受了冒犯,反而是有些歡喜,“我才不在乎這些無聊的人。等樂隊來了,我來教你跳舞。”

在白俄樂隊到來之前,艾琳和露生交談了足有一小時之久。幾名醋淹了心的青年圍著他二人徘徊不已,同時豎起耳朵,就發現這二人的談話內容毫無浪漫成分,居然是在有板有眼地討論當下房租之高低,以及單身漢有無置辦鍋碗瓢盆的必要。仰慕者們萬沒想到女神一樣的艾琳小姐居然頗通俗務,那雕像一樣美麗的小腦袋裡,竟能同時運算好幾筆經濟賬。青年們對經濟賬是毫無興趣的,一直在等待白先生露出狐狸尾巴,對艾琳釋放甜言蜜語。可白先生也算一絕,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個小時的話,就真沒越過房租與鍋碗瓢盆的界線去。

午夜時分,露生回了飯店。

這一場舞會,他認為稱得上是不虛此行。論朋友,他沒結識幾位新的,來自同性的白眼倒是收了一籮筐,但他不在乎;論見識,他自覺著是開了眼,尤其是學會了跳華爾茲,跳得還很不錯。艾琳已經預定了他的明天——明天兩個人一起去找房子。因為他沒有長住飯店的道理和資本,而她熟悉地面,並且有一輛可以隨意支配的跑車。一切都很好,只要別往背後看,別往長遠裡想。

可露生從來不是糊塗人,他不能不想。一想,天上就愁雲慘淡了,美麗的晚霞與悠揚的音樂,也都是別人的樂子,與他全然無關了。

但是也沒關係,他本來也一直是不快樂的。偶爾有快樂,也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回憶起來都恍如隔世了。

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裡,露生在一座大樓的三層租到了一間公寓。公寓有裡外三間屋子,大是不大,然而足夠他一個人住的。房內有自來水和抽水馬桶,房外上下樓有電梯,樓前隔著一條街,是幾家洋行共用的辦公大樓。總而言之,這是個挺“洋”的地方。

搬進來的這天,艾琳也來幫忙。她穿著白綢子襯衫與藏青色的裙子,將一頭長髮盤了起來,踩著一雙咯噔作響的黑色高跟皮鞋。她好像對面洋行裡的西洋女職員,顯出了幾分精明沉穩相。露生在臥室內鋪床,她便站在客廳門旁的牆壁前,用自來水筆往月份牌上整整齊齊地抄小字。等到露生走出來時,她也完了工。

笑眯眯地背過手,她很輕盈地一轉身,讓裙襬隨之飛揚成了一朵花,“看我寫的,怎麼樣?”

露生走過去一瞧,發現她把汽車行、乾洗店,以及周圍番菜館的電話號碼全抄到了月份牌的空白處。目光從月份牌移到了她粉紅的面孔上,露生受到了一點震動——很久沒有人這樣為他著想過了。

湊近了再去細瞧那些小字,他開口說道:“看你不像個愛讀書的好學生,可是你這一筆字,寫得真不錯,比我強。”

艾琳一聳肩膀,“真不知道你是在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