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果若有一天去了,該對他們說些什麼?

說:“真想好好愛你們!現在還需要嗎。”

“不需要。”他們一定會很冷漠地搖頭。

是的,他們已經不需要了。

於是,絕望。

飯可以吃了又吃,覺可以睡了又睡。

可是我們,可以愛了又愛嗎?

有多少愛可以再來?有多少愛不能再來?

愛,其實不是難以說出口。

而是找不到能對他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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疙瘩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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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只知道這個婦女的名字叫“疙瘩娃”(我們老家的習慣是把那些個子永遠也長不高的人叫“疙瘩”)。“疙瘩娃”不知道自己的年齡,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叫什麼。她出生在甘肅省秦安縣一個偏僻的山村裡,很小的時候,父母都被餓死了,只有她和哥哥兩個人相依為命。哥哥下地幹活的時候,她就在地裡揀野菜。有一天揀野菜的時候,她遇到了一個手裡拿著菜團的陌生人,陌生人對她說:你要是跟我走的話,我可以天天讓你吃上淨面的饃。於是這個小女孩就跟著陌生人走了,從隴海線的渭水峪車站坐車,坐到了伯陽火車站。那是一個很小的車站,陌生人就把“疙瘩娃”賣給了伯陽的一戶人家,得到了一塊饃和一小塊麵餅之後就走了。“疙瘩娃”跟著這戶人家並沒有吃上淨面的饃,每天吃的都是糠和野菜。過了沒多久,伯陽這家人也不要她了,就把她送到了我們的鄰村華南埠,但她的境況也沒有多大的改變,每天仍然吃不飽,穿不暖,晚上甚至不能在房間裡睡覺,而是睡在柴堆裡,身上蓋著柴就當被褥了。後來我們村子有一個婦女去華南埠串親戚時看到了她,就對那家人說:這孩子,你們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就帶走吧。就這樣,“疙瘩娃”就到了我們村子裡了。長大之後又與我們村子另外一個從外地逃難來的小夥子結了婚,並生了一個孩子。雖然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但在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疙瘩娃”並沒有過得更幸福。“疙瘩娃”的孩子剛出生沒多久的時候,有一天,爸爸正帶著還很小的我們一起吃西北傳統的早飯——饊飯,突然聽有人喊:有人跳井了。爸爸馬上帶著一根繩,叫了三個小夥子從井裡把這個跳井的人撈了上來,才發現這個跳井的人就是“疙瘩娃”。

很多年後有天中午,我跟媽媽聊起這事的時候,我問,是不是這女人生完孩子之後得了“產後抑鬱症”?媽媽說不是,在那年代,可能“疙瘩娃”確實是沒有活路了,沒法活了,所以想跳井自殺。就這樣,從爸爸和另外幾個村裡面的叔叔從井裡面救了“疙瘩娃”一命開始,“疙瘩娃”跟我們家就結下了很深的關係。

之後饑荒結束的那一年,“疙瘩娃”帶著一張信紙、一張郵票和一個信封找到我媽,說想找找她自己的村子,自己的家在哪裡,想讓媽媽幫她寫一封信。但她只記得被人販子拐上火車站的站名叫“渭水峪”,所以媽媽猜想應該是甘肅省秦安縣,於是就把這封信寫到秦安縣渭水峪。開始接連發了兩封信,那年月在我們西北逃荒要飯,失散的人太多,信發出去後,倒是有好幾家人都來認她,但她看了之後都覺得不是自己的家人,不是自己的哥哥。在第三封信發出去之後,終於有了訊息,她的哥哥找到了她。儘管分別了好多年,但她一看到她哥哥就認了出來,哥哥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妹妹,也非常高興,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妹妹。當時哥哥勸“疙瘩娃”:你已經結婚了,成家了,也有孩子了,就好好地過,等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你就回到秦安來,回到自己的孃家。但當時的“疙瘩娃”非常想回到自己的家鄉。“疙瘩娃”的丈夫叫來成,也是當年逃荒要飯的時候來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