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青眯著眼睛問她:小四啊,年後到底有什麼好事要告訴娘?

年後,年後……

依稀記起數天前在院中和她玩笑,原來她一直惦記著。

奚畫抹著眼淚哭:娘,我要成親了……

要成親啦?是好事啊,怎麼不早說呢?

她笑容和藹。

下一瞬,狼牙棒便狠狠在敲頭上,腦漿迸裂。

鮮血灑在臉頰,溫熱粘稠。

“娘!”

奚畫猛地驚醒,一睜眼滿面都是淚水。不知是什麼時辰了,窗外的日光直直射入眼睛,她覺得很刺目,眸中又酸又疼。

“小四。”身邊有人抱她,溫暖的體溫透過衣衫滲入肌膚,奚畫緊緊揪著他衣角,再偏頭,陽光依舊照著眼疼,她忙側過臉,縮在他懷中。

“關何,我做了個夢……”

似是寬慰地伸手撫著她髮髻,正要問是什麼夢,驀地想到她夢中落淚,應當也不會是好夢,關何話哽在嘴邊又咽了回去。

“夢裡的事都是假的,當不得真。”

“……可我胸悶得很。”奚畫望著牆,呢喃道,“你說……為什麼會有金兵攻進城裡呢?城郊不是有軍營嗎?還有禁軍呢?顧將軍在城內,他們怎麼會……”

說到一半就感到喉嚨乾澀,她咳了兩聲,搖頭道:“好渴……”

“你坐這兒等會。”關何鬆開她,起身去倒茶水。

水是涼的,湊合著咕嚕咕嚕喝完。

太陽還是太刺眼,她皺著眉躲開,捧了茶杯背過身問他,“書院裡的人……金枝他們,勇謀他們,你見到了嗎?”

午夜金兵入侵,正是酣睡之時,量來也鮮有人逃脫,他一路只記掛著奚畫的安危,不曾注意旁人。

“沒見到……”想了想,又補充,“早上瞧著不少人沿山塘河往下游走,也許他們亦在其中。”

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奚畫才問他:“那我們呢?我們要去哪裡?”

見她情緒儼然已經穩定,再不似先前那樣哭鬧,關何既喜又憂,於她手背上握了握。

“往南邊走罷,那裡應當還是太平的。”

“南邊……很遠吧?我們怎麼去?”

“不妨事。”他語氣清淡,“交給我去辦,你只管在這裡安心休息。”

她現在什麼也做不了,除了交給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奚畫訥訥頷首,抬眼時,向西的日光直射入眼,忽而有些目眩眼花,她忙抬手去遮擋。

“怎麼了?”

“沒什麼。”奚畫定了定神,“就是頭暈得很……”

現下已過午時,她身心疲倦,大哭了一場又沒進米水,自然頭暈。

“你先躺下睡會兒。”關何替她拉上棉被,柔聲道,“我去找些吃點來。”

“哦。”奚畫聽話地應了一聲,甚是乖巧地合上眼。

因為哭得太厲害,她兩眼腫的通紅,關何輕抿著唇,指尖往她眼底下拂過,心頭暗暗一嘆,這才起身出去。

青口鎮亦遭金人燒殺搶掠,鎮上的境況不比平江城好,滿目瘡痍,遍地死屍,別說買馬,連人也不見幾個。

難道要徒步而行?

這是最壞的打算,不僅慢沿途的危險也更多幾分。

留奚畫一人在木屋裡,到底不放心,走了一陣沒有收穫,關何只得先回去。

天色漸黑,而今四下動盪混亂,糧食緊缺,方圓十里未曾有人做買賣,他在路上射了幾隻鳥雀和野兔,想著拿來充飢也好。

屋外已成暗藍色,推門進去,房內也是一片漆黑。

大概是聽到動靜,奚畫悠悠從床上起身,試探性地開口:

“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