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甲子園後,她沿著鐵軌向前走。同行的人很多。望著那些沉浸在悲痛中的景象,她感覺自己簡直像在戰場,就像在某張照片上見過的空襲後的街道。

父親死得確實突然,但她並不認為是突如其來的悲劇,說實話,倒感覺輕鬆了不少。當知道發生地震時,她馬上惦記父親的安危,是因為心中暗暗期待:他被砸死就好了。

佐貴子不喜歡父親。他愛撒酒瘋,對工作也不認真,還經常和母親爭吵。佐貴子的母親性格剛強,做事多少掙了點錢後,便開始露骨地責罵丈夫。俊郎有一次動手打了她,兩人就為此事後來竟發展到了離婚,或許他們早已厭煩彼此了。

佐貴子不想和任何一方一起生活。她那時已經認識了現在的丈夫信二,開始半同居的生活,不愁住的地方。很明顯,母親希望能得到女兒的照顧,但佐貴子故意視而不見。她認為和那樣的父母有牽扯,肯定對自己的將來沒有好處。即便如此,母親依然會趁信二不在時來家裡,每次必定向她要錢,而且會說一大堆父親的壞話。父親倒不索要零花錢,但顯而易見,他企圖靠佐貴子養老。信二在奈良經營酒吧,佐貴子也在店裡幫忙。父親以為女兒很富裕。

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了安置父親遺體的體育館。很多人在外面,有的圍著火堆,有的在吃應急食品。哭聲不絕於耳。

有一處圍著不少人,佐貴子也擠過去看了看,只見小桌子上放著繪畫用的大張白紙,上面貼著幾張照片,像是地震剛發生時拍的。畫質粗糙,感覺怪怪的,但看了寫在角落上的字就明白了:“這是地震後用攝像機拍到的一部分畫面,如想詳細查詢,可與以下地址聯絡。”地址位於大阪,拍攝者好像已經離開這裡。

看到了佩著袖章的年輕人,佐貴子向他打聽放遺體的地方。年輕人領她到了體育館的一角。那裡並排放著幾十具遺體,有的已放入棺材,大多隻是用毛毯包裹著。

遺體旁放著註明身份的牌子,佐貴子邊看邊向前走。腳底下冰冷徹骨,惡臭瀰漫。也許有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

“佐貴子。”

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喊聲。佐貴子抬起頭,看見一個穿著髒兮兮的綠色防寒服的男子,頭髮油乎乎地已打了綹兒,鬍子拉碴,臉色極差,面頰消瘦。佐貴子愣了片刻才認出此人。

“啊,雅也。真不幸。”

“怎麼來的?”

“從甲子園走過來的,腿都快走斷了,不說這個了……”

“我明白。舅舅在這邊。”雅也用大拇指指著後面,扭身便走。

俊郎的遺體用毛毯包著。一開啟便冒出了白煙。裡面放了乾冰。

俊郎面色土灰,閉著雙眼,與其說安詳,不如說毫無表情。佐貴子覺得看上去簡直像人體模型。看了父親的遺容,她並沒有什麼感覺,只覺得他身上的衣服有點眼熟——曾無數次目送著身披這件破舊外衣出門的父親的背影,這讓她多少受到些震撼。

佐貴子覺得眼圈微微發熱,便拿出手帕按住眼睛。竟然流出了眼淚,連她自己都頗感意外,這樣心裡倒痛快多了。

“地震時,舅舅在我家的二樓。你也知道那破房子,從房頂到牆全塌了。頭上的傷是致命傷,聽說當場死亡。”

佐貴子聞言默默地點點頭。父親的額頭上放著一塊布。她想,當時父親肯定血流滿面。

“接下來就該辦葬禮了。”合掌之後,她唸叨了一句,心裡卻覺得不勝其煩。

“不通天然氣,所有火葬場都停業了,在這裡無法舉辦葬禮。”

“那……該怎麼辦呢?”

“看來只能在你家那邊辦了。從昨天開始,就不斷有人把遺體運出去。一般情況下個人不允許搬運遺體,但在這種時候,只要向有關部門申請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