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但語意卻可怖異常:“我看你是負責核算財賦收支的計官出身,想必應該是精於算計吧?不如你算算這些年你貪汙了多少,花銷了多少,再算算你的妻女何時能替你把這財政的虧空給補上?就算她們全進了青樓吧——你妻子年老色衰,想必是值不了什麼高價錢的,別忘了青樓也要從中抽成,每日陪侍最後到自己手裡的能有百文錢麼?你大女兒雖已嫁作人婦,但膚白貌美且未過三八年紀,應該能賣個好價錢,不過一日五兩應該也是極限了。算來算去你的小女兒應該是最能替你這個父親還債的,她還未曾出閣,如果碰上了個有錢的冤大頭沒準兒還能出大價錢替她贖身,若是沒有的話那就按十兩來算可好?一日算你妻女三人共收入十六兩,再抽出七八成,到手的就是三兩二至四兩八……”

“算你欠下了一萬兩,實際上數字應該遠不止,可就算是一萬兩的虧空,按照每日四兩八的進賬來看也要兩千多日,也就是將近六年。”賀難知道對方絕對不比自己算的慢,只是他真的敢在心裡算自己妻女淪為娼妓的價值麼?“這還是我處處都按照你的利益最大化來算的,如果發配做了營妓這輩子她們就也只能這樣了,對嗎?”

賀難句句誅心,每一個字都彷彿紮在了侯如明的骨頭中。他倒不是真的想把侯如明的妻女打成娼妓,但他一定要利用起侯如明這個最大的弱點選破他的心防。

“你威脅我!”侯如明如獅吼一般大聲咆哮,整個人撞在了鐵欄上與賀難四目相對,目眥欲裂,雙瞳含血。

“威脅……哈哈哈哈哈……威脅,威脅!”賀難猙獰地狂笑起來,雙手抓著鐵欄杆,額頭不斷地在欄杆上敲著。不多時他抬起頭來,厲聲喝道:“侯如明,你所貪巨數,助長歪風,魚肉百姓,罪大惡極,還敢在此大放厥詞?”

“侯如明!你收人賄賂的時候怎麼不像現在這樣大聲喊出來‘你威脅我’呢?”賀難神情暴戾,目光炯炯,似乎有烈火在其中燃起:“是啊,你本該在他人賄賂你的時候義正言辭地拒絕,但是你卻選擇了同流合汙。所以今日也好、往後也罷,你妻兒所遭受的所有苦難折磨都是你帶給她們的,和被你欺壓凌虐過的百姓所遭遇的一模一樣!是天道、是國法替百姓在你身上討還回來的公道!”

烈火,從賀難的眼瞳中延燒到了侯如明的心中,他的身子瞬間癱軟到了地上,本來淡定自若的神情也頃刻間煙消雲散,彷彿在那一刻老邁了二十歲:“究竟怎麼樣才能放過她們?她們是無辜的,我才是罪人,蒼天也好,黎民也好,報復全報在我身上……”

賀難把手中的紙筆順著空隙扔進了牢房內:“現在就把你在水寒郡內為官以來的大小賄賂事無鉅細地寫出來,包括誰賄賂過你,你賄賂過誰,每一筆的金額都寫清楚。如果你這卷罪狀讓我滿意,我會放過你的妻女,讓她們尋個地方隱姓埋名的生活。”

“否則,你就等著在九泉之下日夜為她們祈禱能多陪侍幾位客官吧。”

“謝謝,謝謝……”侯如明匍匐著身軀,雙手戰慄地撿過紙筆,淚如雨下,磕頭如搗。

賀難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牢,連多看侯如明一眼的工夫都沒有,他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就算別離了山河府,但賀瘋子依然是那個賀瘋子,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即將成為一股風,來吹動歷史的風車緩緩轉動。已經伏法的侯如明也好,還未見過面的王隗也罷,都是這個扭曲世道的縮影,賀難正是要以他們為引子,來肅清這個沉濁汙穢的時代,而水寒郡只是一個開始。

風蕭水寒,壯士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