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他,為什麼不願意回去?”他把她放下來,轉過身來看著她,壓了壓心底沉重的失落,儘量微笑著說:“回去吧,你爸爸也想念你了呢。”

小葵抬起頭看他。他的頭髮上方的天空,像藍黑的絲絨,綴著幾顆星,大,而且亮,看起來彼此相隔很遠,孤伶伶地眨著眼。

這樣晶瑩的一顆淚珠,像是碎了的星光,從她的臉上滑落下來,掛在唇角。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拖著稚氣的哭腔說:“回去沒有你。”她的雙手環著他的腰。

初陽心裡忽然一悸,強烈的眩暈感讓他幾乎穩不住腳。

是雨仲說過,一個女孩子若不只是拉著你的手、害怕時縮在你懷裡、膩著你帶她去玩兒,而是把她的手環在你的腰上、脖子上,那她就已經長大了,懂得你的眼神和心意了。這大約是阿苗給他的經驗。

低頭看著她星光璀璨的雙眸,初陽心口滯痛發悶,幾乎喘不過氣來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破胸而出。

可以認為她懂得了他的眼神和心意嗎?有時候她的眼神無意間落在他身上,帶著一種明瞭一切的神情,有時候卻只是孩子般信賴他,目光清澈見底。她似乎成熟,她也天真,她有一顆敏感矛盾的心,他覺得她什麼都懂,又什麼都不懂。

初陽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像頭頂最亮的星星,調皮的月牙兒在雲裡鑽進又鑽出。幾乎是不由自主地,他把嘴唇輕輕地壓在了那小小的微微張著的花骨朵上。花骨朵溫涼,光潤,羞澀,懵懂,像是晨風裡帶露的草葉,微微地顫抖著,滿嘴甜糯的清新氣息,令初陽迷醉其中,輾轉索求。

彎彎的月鉤似一葉小舟,從雲層裡悠悠地盪出來,天地忽然清亮了一些。

初陽驚駭地放開她,惶急地看著她緩緩睜開的星目,他害怕自己不由自主的魯莽舉動已經嚇壞了她。小葵神色迷茫,似乎不知身處何處。等隱約明白髮生了什麼,臉開始發燒了,初陽的拇指感受到了她臉蛋的溫度。

他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或者從此害怕他,也不知她以後會怎樣對他。如果她哭了,他該怎麼辦呢,如果她再也不理他,他該怎麼辦?她會告訴姨媽嗎?姨媽會怎麼看他呢?她一定認為他壞透了……

小葵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大惑不解地看著初陽,她覺得腦子有一點暈乎,一群採蜜的蜂在腦袋裡嗡嗡嗡地飛舞。不過她慢慢地笑了,雖然有一點點奇怪,不過她一點都不討厭初陽這麼對她。她咬了咬嘴唇,有些害羞地垂著腦袋,懶洋洋地說:“走不動……”初陽看到她微笑,呼了一口氣,緊張害怕的心立即開放了,全身冒起快樂的小泡泡,轉過身來把她馱在背上,從背上傳來的熱量令他堅定地往前走,腳步篤篤的,在未知的夜裡聽起來那麼安穩有力。

初陽躺在床上,不斷回想起那小小花骨朵溼熱的觸感和甜糯的味道,心慌慌地疼。月光稀薄,斜斜的從窗外鋪進來,彷彿一層薄薄的絲綢,涼涼的,滑若肌膚。

又想起小葵額角一粒小小的痣,褐色的,圓圓的一個小點,彷彿調皮的小學生不小心弄在臉上的圓珠筆印記。她沒心沒肺地膩在他懷裡,俯仰說話間他的嘴唇擦到那粒小痣,那種偷偷的快樂,就跟現在是一樣一樣的。他想跳進牛奶池子一樣的月光裡起舞呼喊,想在霧氣升騰的懸崖邊讓呼呼的風吹透身體,可他只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黑暗之中。他想念她,那個花骨朵一樣的孩子,即使她就靜靜地酣睡在與他一牆之隔的屋子裡。

這種想念愉快而痛楚,就像一隻固執的蟲子,從腳心一路啃噬而來,一直往心裡爬行而去。這種身不由己的煎熬,幾乎比面對著小葵的時候還耐人尋味。他躺著,眼神溫柔地掛在清涼的月光裡,品味這種懸空的孤獨,這種甜而重的想念,直到雞鳴,天空泛亮。他爬起來,去看霧的懸崖。

小葵也來看霧,啪嗒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