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為你更衣,小的並不清楚,這你恐怕得問總管才知道。”

女僕的態度很不友善,眼神甚至帶著一絲輕藐,擺明了看不起石破軍。石破軍淡淡微笑,一點都不意外女僕的態度。她成為殷仲威的小妾已經鬧得滿城皆知,每個人都在談論她為什麼不一頭撞死算了,省得玷汙了石大人的聲名。

她是該死的。但如果她死了,就不能救她爹,所以她不能死。

“請幫我端一盆水,麻煩你了。”石破軍非常清楚殷仲威為什麼會讓她爹去充軍,他想藉此要脅。

他是想,萬一要是放了她爹,她沒有了顧慮,一時想不開自殺,那他不就人財兩失?為了防範她走上這一條路,他故意將她爹流放至遼東就近看管,間接捆綁她的手腳。

但她不會自殺的,這是他失算的地方。

從小習佛,教會她看透人世間的道理。生是一種苦,死也是一種苦。生的苦不能靠死解脫,死的苦也未必能寄託來生解決,即使萬念俱灰,即使痛徹心肺,她仍會繼續走下去。

“水端來了,小姐。”女婢放下水盆的力道不輕。“要我伺候你洗臉嗎?”

然則,她卻不能要求別人怎麼看她,只得獨自承受這一切。

“不,我自個兒來就可以了,謝謝。”她淡淡拒絕女婢。

女婢樂得輕鬆,因為她是真的很看不起石破軍。堂堂一個官家千金,竟自甘墮落,在沒名沒分的情況下就搬進男人家裡來。雖然現今社會已經不像過去那麼講求禮法,但她這種行為仍是萬萬不可,自然引不起她任何好感。

女婢也算性情中人,一般人即使對一個人再不屑、再瞧不起,也會設法掩飾,她卻完全表露無遺。石破軍倒是一點都不介意她的態度,比起女婢的態度來,她更介意一件事,昨晚到底是誰為她更衣的?

這個問題一直持續到晚上,都還沒有答案。這一整天殷仲威不曾出現,她所有的膳食都由專人送到她的院落,他完全不來打擾。

但她懷疑,這清靜能維持到幾時?依他功利的個性,是不可能不求回報的,至少,他會把她承諾的東西要到。

她的看法是對的。

入夜之後,殷仲威隨即差僕人傳話,說他要見她,請她到他的院落找他。

石破軍最先的反應是僵住,最後才點頭說她知道了,請僕人回去告訴殷仲威,她準備好就過去。僕人欠了欠身,說他會轉達,便回到主院落去。

石破軍望著僕人的背影好一會兒,長長的吐氣。

“請你幫我沐浴更衣。”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她請女婢幫忙。

“是,小姐。”女婢臉上的表情更為不屑,石破軍猜想在她眼裡,她大概與娼妓無異。

是娼妓嗎?

沐浴更衣的同時,石破軍問自己。

娼妓還有選擇恩客的自由,她卻連這點最基本的選擇權都沒有,比娼妓更不如。

大紅燈籠高高掛,殷府上下到處都是燭火。從石破軍的華湘院,到殷仲威居住的主院落,無一不是燈火通明,充分顯示出殷仲威的財力。

殷仲威的住所,她來過一次,那是座大得不象話的院落。從前庭開始,鋪著西南地區特有的圓石,一路延伸到前門。前門之後,又有個庭院,栽種了許多奇花異草。庭院之後,才是主廳,主廳之後,才是廂房。無數的廂房又以曲折的迴廊及小花園連線,若是沒有人帶路,很容易迷失在這座小型的迷宮之中。

“少爺在等你了。”

石破軍一到達殷仲威的房門口,殷府總管隨即屈身做出一個請進的動作,石破軍只得深呼吸。

“石姑娘,請進。”總管沒給她太多調整情緒的機會,便隨手推開房門催她進去,四周倏然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