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爾忠國拿腳輕輕踢了我一下,“找死麼。趕快起來!”

被汗水醃漬的眼睛沒法瞪他,我只能眯著眼睛看他。從地面上看去,他真是好高啊,像個巨人。

“我再也跑不動了,你不想我死的話,就背上我跑。嫌麻煩,乾脆拿槍崩了我。”我打算耍賴一回。既然我在他眼裡是個無賴,不如當一回名副其實的無賴吧,看他能把我怎麼著?

當著眾人的面,他還真能把我這個“老婆”斃了不成?

我不想死,尤其是死在戰場上——連入殮的機會都沒有。我還想活著回二十一世紀,再看到我親愛的媽媽。我也無意耍賴,可我實在是跑不動了。連續兩天兩夜,睡也沒睡好,吃也沒吃好,像馬一樣不知疲倦地跑了很長的路,就算再給我裝兩條腿也跑不動啦。

不斷從身邊經過的國軍士兵一個個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集體發出呼哧呼哧的急喘聲。如此衰弱的隊伍如何打仗,充當槍靶子還差不多。不過也不能怪他們,吃的東西那麼差怎能提得上力氣?平日裡訓練估計也不怎麼樣,一團散沙啊。

“快快快快!都他媽快點,別跟裹小腳的老孃們似的!”一個四川口音的軍官叫道。“落隊的一律視作逃兵,就地處決!”

這句話很能威脅人,鬆垮垮的隊伍流動的速度稍稍快了些。

一個稚嫩的童音突然在我附近響起來:“長官,他不行了。”

我扭頭看去,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男孩正俯身看著一個黑臉漢子。黑臉漢子頭上纏裹著紗布,是個傷員。這個小男孩居然也是個當兵的,剃著跟其他士兵一樣的平頂頭。略顯肥大的軍服又髒又破,猛一看跟乞丐一般。

“不行了就丟下!媽的,都是一幫廢物!”那個被叫做長官的男子拿槍頂了頂歪斜了的軍帽說道。使勁嚥下一口唾沫。

“歇夠了沒有?起來!”爾忠國又來拽我的胳膊。“我們已經落後了。”

“還沒歇夠。”我回道。

爾忠國蹲下身來蹙眉看我,我乾脆閉上眼睛。

我畢竟是個普通人哪,何時受過這樣的磨難?我柔嫩的腳底板全是水泡,一跑起來鑽心地疼。難道讓我像一個戰士一樣行軍嗎?就算我有無比堅強的意志,身體也到了極限,不休息一下是沒法跑的。如果不是他非要帶我來此,我會這麼悲慘嗎?

腦中回現他對我殘忍和粗暴的一幕幕,委屈的淚水和著汗漬流到臉上。

身體突然輕了——他大發慈悲抱起了我。

他抱著我跑起來,寬闊的胸膛像一堵厚實的牆讓我有了依託。我的身體隨著他奔跑的步伐晃動著,竟然昏昏欲睡,硬撐了一會兒,還是不知不覺睡著了。

“啪!”一聲脆響驚醒了我——槍聲!

我猛地一抬頭,卻撞進爾忠國的眼簾。他正躺在一塊石頭上休息,而我趴在他胸前。“醒了?”他目無表情地問道,身體挪動了一下。“別緊張,只是哪個弟兄槍走火了。”他的聲音帶著慵懶。

我從他身上撐起來,這才發現周圍的人一個個東倒西歪,有坐著的,有躺著的,都在休息。不遠處一個小湖泊旁擠滿了喝水、洗臉計程車兵。一群馬擠在士兵中間飲水。

“這就是壩子湖?”我問道。

“不是,壩子湖比這個大多了,大概還有五、六里腳程。”

“然後呢,還有多久才能到小風嶺?”我問道。

“至少還得有四十分鐘路程。”

“是用跑的還是走的速度?”我覺得有必要問清楚。

“當然是跑的。”爾忠國對我問話的外行有些不屑。

“真主啊。”我哀嘆道,不知我這雙可憐的腳能否撐過四十分鐘的奔跑。若是平地也就罷了,可這裡到處是凸凹不平的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