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得去見他最後一面,老天爺總算睜眼了。

但我感覺像要去做某種遺體告別儀式。

身份證明

去往看押他的小石洞時,天色已近黃昏。外面正下著綿綿秋雨,不算大,我沒有穿雨衣。

爾忠國實踐他半步不離的承諾,跟著我,但他沒進洞,守在外邊。

這是一個只有十幾個平方的小巖洞,原本用來堆放貴重醫療裝置和未拆封的藥品,如今已經搬空,顯得空蕩蕩的。洞內沒有一盞燈,雨天更顯得陰冷黑暗。

當我適應了洞內昏暗的光線時,看到喬泰正咧著嘴、無聲地笑。

他像牲口一樣被拴在一截木樁上,手上腳上都帶著鐐銬,儼然一個死囚犯,但他精神倒是不錯,頭髮梳理得順順的,絲毫不亂,尤其他看到我竟然還能笑得出來,一點不像要赴死的人。

他的左臉頰上有兩道深深的劃痕,血水滲出來凝結在臉上,看上去很慘。不知是被哪個遭受過他欺負的女人指甲襲擊了還是打算逃竄時自己刮擦來的傷。

“我毀容了,到死也不能保持英俊不凡的形象。看我落得這個下場你一定很爽吧?”他先開口說話,歪著腦袋。

“不,我替你感到悲哀。”本以為看到他落到這副田地,一定是歡天喜地的——用他的血洗刷我的恥辱再痛快不過——事實並非如此。因為我的緣故,他才逃脫法律制裁、來這個時空作孽。我的自責勝過歡喜。“你很聰明,但是缺乏人性,沒人性的人不如不聰明,禍害更大。記得我說過像你這樣沾滿血腥的人天也饒不過。事實證明老天爺眼沒瞎。”我漠然地看著這個死囚。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來,還是那麼放肆,好像我說的話很可笑。“就算死了又怎麼樣?頭掉了不過碗大的疤!我喬泰二十年後還是一條好漢!”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說出豪俠般的臺詞,讓人有種被雷倒的感覺。

“你是不可能成為好漢的!”我鄙夷地否定他的豪言壯語。“如果真有轉世輪迴的話,你絕不可能再做人,因為你是個畜牲,只配投到畜生道。”

“你就這麼肯定嗎?柳小姐,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給你催眠時發現你很多秘密。你不想知道被催眠後都坦白了些什麼嗎?”

“想告訴我就直接說。”我冷冷地說道,“不想告訴我就閉嘴,帶進墳墓裡去吧。”

“你吻我一下我便告訴你。”他語氣輕浮。

一個要死的人還這麼放肆,還敢跟我講條件?我不禁驚詫這個喬泰的確不簡單。魔鬼一定愛死了他。“門兒都沒有!”我回絕道。

“哼,就知道你會這樣!”他倒也不計較,繼續說道:“你有嚴重的妄想症知道嗎?”

我差點笑出聲來,但稍稍想一下也沒什麼值得好笑的,更多的是憤怒。他若說其它話我倒能相信,可他突然裝作蹩腳的心理專家說我有嚴重的妄想症,不能不懷疑他的動機。他死到臨頭還不忘使壞嗎?

“我也算看過你了,不想再聽你說廢話,一個字也不想聽。祝你一路走好!”我忍住想暴打他一頓的衝動,轉身就走。我猜他不會讓我就這麼離開。

果然,剛走出兩步,他開口道:“喂!你就是辛鳳嬌!”他的聲音很大,“你和她根本就是一個人!”

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人!我惱火地捏緊了拳頭。

他一定看到爾忠國跟我一道來的,他知道我想擺脫爾忠國、更急於證明自己不是辛鳳嬌。他的確很聰明,從約我見面那日他以池春樹的身份證要挾我時就猜到我渴望擺脫洞外那個人。此刻他故意這麼說——目的很明顯——臨死前也要像瘋狗般咬我一口,讓我難以脫身。

“你放屁!”我猛地轉身看向他,“我希望你下地獄、煎油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