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累。她累了。

在不知不覺中,她變了。聽到大師兄沒有死,她是開心的,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沉重的疲憊和煩躁。

說不清為什麼而煩躁。

心一下子空起來,像是輕微的塵埃在黑暗虛空裡飄。她在驟然之間感覺她和外面的世界有著難以言說的隔閡,那個世界陽光鮮花,每個人各自風流明媚,她在烈火煉獄中兩兩相望,卻不再有任何渴求。

別人是別人,她是她自己。她是墨絕的水狐慧,她再也做不回,大師兄身邊的洛雲泥。

她為大師兄死,卻不是為他生。即便為他死,也不是為了死不成,讓他娶她,寵愛她。

一輩子做大師兄的乖雲兒,想來沒有什麼不好,可也,沒有什麼好。

大師兄娶了她,她乖巧溫順地陪伴左右,她滿足。她認。但並不表示她歡心,暢快,沒有遺憾。

現在,她還要回去嗎?即便她沒有內力,失了武功,即便她報仇無望,無處舒張,即便她,絕望,死亡。

她要死在墨絕,做水狐家最後一個冤魂。而不是被柳大哥帶回去,做大師兄身旁的雲兒。

柳大哥還活在今生。而她已是來世。

洛雲泥練功,甚是彪悍。異常的,狠。狠戾得讓身邊的老師,看得都有點驚心。

最後她力盡撲倒,持鞭督促的人,卻是不敢打她,因為他認為,這女人早該撲倒了。

洛雲泥像死狗一樣被人架回了房裡,小璇喂她飯,她牙關緊閉,沒有一絲力氣。她面蒼白,汗溼衣,小璇看著心疼,紅著眼睛退下去。

雲泥埋首在被褥中,淚下。如果註定是一場悵恨,乍見他時,她為何那般歡喜依戀。為什麼在他懷裡,在他身邊,她就發洩委屈,覺得安全。

為什麼。她為什麼發脾氣。大師兄也是疼愛她的,如果來的是大師兄,她會發脾氣嗎,她一定是撲在大師兄懷裡哭一場,然後他讓她怎麼做她就怎麼做。大師兄一定會幫她了卻心願,然後把她帶出墨絕。

那她,是在生柳大哥的氣嗎?洛雲泥輾轉床上,極度的疲憊倦怠壓住了飢餓,壓住心事,讓她昏昏然暈睡過去。

第二天天矇矇亮小璇看她,她醒了,正坐在床上,蒼白鎮定,卻是不柔弱。

她乖巧地喝了參湯,然後起身,簡單地洗漱,筆挺挺地離去。

昨天的老師,習慣地推門而入。

迎接他的不是等待教導的洛雲泥,而是,一把狠戾的鳳凰刀。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輕薄的刀片,獨有的行走於血肉間的,輕靈的質感。頸項一涼,轉而,溫熱的血,緩緩地滲出。

他驚悚地意識到,他,被殺了。

洛雲泥持刀站在他的面前,那女人的眸子,竟然清明澄淨如許。

她昨日狠戾的瘋狂,就是為了今晨這出奇不意,清澄如許的攻擊嗎?

可是這為什麼。

他倒地的瞬間,覺得很荒謬,第一天她捱打,第二天他受驚,第三天,他莫名其妙不明不白地死。

所有人怔住了。見鬼一樣盯著靜立室中的洛雲泥。

洛雲泥看著落血的鋒刃白如霜雪,靜聲道,“和王說,再給我派一位老師,他教不了我了。”

黃昏時她照舊像死狗一樣被拖回了房。她累脫了力,也被打了個半死。她被扔在地上時已然是一動不動的,小璇嚇了一跳,抱起來喚,雲泥半睜下眼,沉沉地閉上。

“姑娘,你這是何苦啊。”

小璇痛惜地把她放在床上,捏著鼻子強灌參湯,嗆得一半潑在外面。

雲泥在半夜是突然清醒。很清醒很清醒。

她望著淡弱的月光,竟自笑了。她突然餓,喚小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