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手在九夫人香澤四散的玉手中喝了酒,道:“也莫小看了蕭玦,此人善戰,不過這般情勢下,八十萬大軍,補給困難,一旦在杜城之下折耗,也必將難以繼續,屆時不退兵也得退……哈哈,再說……我等豈是任人宰割之輩……”

他最後一句話說到半途就打住,哈哈一笑,語聲裡隱隱得意,卻謹慎的只是喝酒,不再說話。

秦長歌和玉自熙對視一眼,這傢伙,在堅壁清野,高牆深溝的抗敵政策之外,還有什麼打算?偷襲?騷擾?內應?杜城之外,多是平原曠野,西梁大營紮營之處,離最近的山脈還有三十里,想要不被發現的冒出山脈援軍來時不可能的,那麼,只有前面三種可能了。

六國之間,本就在一直不斷滲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用的計策,你也在暗中使用,本就是很正常的事,端看哪一方試用得高明罷了。

和秦長歌對視一眼,兩人已經完成了眼神的商量。

“現在出手?”

“不宜,防備過嚴。”

“引他當面?”

“好。”

玉自熙低垂的眼睫下一抹笑意玩味,而紗屏外,九夫人三聲擊掌,琴、箏、簫、笛、箜篌、苼……甚至還有高昌羯鼓,一時八音齊奏,絲竹悠揚。

《碧雲霄》之曲,起音平平,漸起漸揚,如履足青雲,步步升騰,直至步及九霄之上,俯覽眾生小,一笑雲霓生。

曲子意境闊大,暗藏龍騰風舞之心,看不出九夫人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竟能作得如此曲譜,難怪李登龍如此寵愛,當此戰時,也不願違拗她的意願,為她延請全城知名伶人。

不過,這樣的水準,一般人自然仰之彌高,看在西梁第一音律奇才,同時也是名揚四海的音律大家玉自熙眼裡,卻簡直不值一哂。

修長手指在曲譜上點點劃劃……嘖嘖,這個音太高……這個音太促……這裡當有個轉折……這裡……

《碧雲霄》以豪壯沉雄曲調為主,琴鼓樂器為主樂器,玉自熙的琵琶比教閒,只有間奏的三小節,很容易便會被主音淹沒。

有人在演奏間歇用譏嘲的眼光看玉自熙——枉你如此費心打扮,卻只分配到區區三小節,極其短暫的過渡性彈奏,點綴性質的轉瞬即逝,而這裡人人名手,個個使盡渾身解數,哪裡還有你出頭的機會?

散漫的、蔑視的笑著,玉自熙抬手。

一個仿若拈花般的清美手勢。

眾音將歇未歇,琵琶當起而未應起。

搶先一拍。

撥絃。

聲起。

明珠濺落琉璃盤,月光照破水晶井,碧落之上飛起亂雪,雪下絲絃上恰恰落了一朵天女不慎遺失的曼陀羅花。

春風裡花蕊顫巍巍的搖曳,一滴露珠墜落芳草之尖。

有飛鳥掠過,嫩黃的翅尖載著遠山的青翠,新鮮明亮。

竹林裡簌簌的下了一陣清雨,被晚風瞬間帶走,淺黛暮色裡青筍拱破地面,沁出一點玉白的嫩芽。

……

有一種東西美好到了極致,會令人產生心神俱失不知所已的感受。如這刻聽見這琵琶初起,便如看見九天宮闕樓臺深處,夜露森涼冷月無聲,一抹梨花暗香疏影,淡淡照上深垂的簾幕。

簾幕深處,誰環佩輕響,姍姍而來?步聲邁向月下樓臺,一個足跡一朵桃花。

桃花開處,又是什麼樣的女子,深青螺黛,心字羅衣,目如橫波,遙遙自銀河煙雲深處,漠漠回首?

……

一眾凜然寂靜失聲中,琵琶音忽頓,眾人心一沉,立起茫然若失之感,琵琶卻已在這懾人心魄的一頓之後,剎那再起,起音明脆,高昂,迥徹,丰神迥絕宛若清揚,聲聲急弦,聲聲低促。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