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衣。

他似是有些不適應光線的轉換,斜斜舉手,擋住了自己眼眉。

秦長歌的手指,咔的一聲剝掉了南閔烏木做成的堅硬的廊柱。

男子一抬頭。

秀麗眉目,蒼白容顏。

當年蘆花飛揚的碧湖裡,以同樣一個揚手的姿勢,召喚來生命裡那隻白鳥的少年。

秦長歌怔怔的看著他,看著他——邁步而出。

時隔多年之後,那個被長樂妖火焚盡健康依舊誓死追隨的男子,那個她生命裡玉石般沉靜堅剛不改風華的男子,歷盡苦難艱辛,世事磨折,終於再次邁步向她走來。

盯著他的動作,秦長歌只覺得心裡亂糟糟的一片,她曾以為非歡沉痾如此,即使踏香珈藍有用,頂多也只能救回他性命,斷無可能連損毀的經脈都恢復如初,饒是如此,她也覺得那已經是值得拿一切去換的莫大幸運,然而此刻陽光下向她行來的楚非歡,用事實見證了命運的奇蹟。

有什麼聲音在喜悅的呼喊,有什麼聲音在激烈的長嘯,心底生出紛繁的豔麗的巨大花朵,再在終於掃去陰霾的晴空裡燦爛的炸成一片。

良久,她緩緩拔出卡在柱子裡的手指,不顧那手指已經被木刺扎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前生裡不知多少次看肥皂劇,笑話過那般矯情女主的姿勢,然而今日輪到自己,終於明白,有一種奔湧的歡喜與激越,能夠沖毀所有最冷靜理智之人的心房堤岸,令她忘記所有語言的功能,只想痛痛快快,流淚。

遮住雙眼的手指,迅速溼了一小塊肌膚,被楚非歡的完全恢復的巨大歡喜淹沒的秦長歌,錯過了那一霎他眼底的幽暗神情。

伸手在蕭玦遞過來的手上微微借力,楚非歡有點吃力的走出——他只是剛剛勉強能夠移步,還沒完全恢復,只為了這一刻秦長歌的驚喜所以才勉力而行。

八角門再次光線一明又暗,最後走出來的,是祁繁。

卷二:六國卷 第五十六章 歸國

他手中抱著容嘯天,一步步,走出。

日光照上他的臉——如果說蕭玦是蒼白,楚非歡是虛弱,那麼他就是,不似人色。

秦長歌緩緩放下手,指尖剛剛被喜悅的淚浸溼的痕跡未乾,立即又被掌心沁出的微汗浸染。

她目光自祈繁令人不忍目睹的神色上轉過,轉向他手中的容嘯天——他看起來並無外傷,亦如這也只是一場沉睡。秦長歌慢慢的看了看他胸前擋著的祈繁的外衣,伸手去掀。

蕭玦霍地伸出手,橫臂一擋。

秦長歌慢慢縮手,嘴唇抿了抿,轉過身去。

既然不願我看見,我就不看吧……只是,看或者不看,其實都一樣了。

大喜之後的突然的疼痛的打擊,仿若從高崖墜下,那墜落引起的巨大風聲,剎那穿透人心,令人心生涼意,突然失去了所有說話的興趣。

對面,已經從前殿趕回的陰離默然看著這幾人,目光復雜難言。

他伸手一招,一個灰衣玄螭宮屬下恭謹的過來,陰離木然道:“帶他們從邊門出去。”

秦長歌掏出妖花內丹,交給陰離,看著他的眼睛,她道:“大祭司,告訴我,這是不是必須的犧牲?”

陰離默然良久,答:“是。”

秦長歌慘然一笑,喃喃道:“但望你沒有騙我,否則我必……”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扶著楚非歡,跟隨引路者離開。

陰離遙遙望著一行人背影消失,面色沉冷,目光中似有妖火躍動。

玄螭宮邊門出去,是幽火澤一條不起眼的小道。穿過那條斜徑之後的一叢灌木林,便是一處山丘,幾人在那裡停了下來。

祈繁放出火箭,召喚安排的屬下過來接應,自己放下容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