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浩劫持續了十年,爺爺沒有熬過來,受不了折磨,不久就去世了。這時,我父親被他所在的單位押回G城。父親在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時,常常向我回憶他的過去……他少年時的理想、抱負,青年時代的困惑、痛苦……有春風得意的時候,也有一生中最為慘痛的教訓……我知道,他在教我作人!他還時常向我提起一些和他肝膽相照的朋友,念念不忘他的英國朋友瓊斯•溫斯頓先生……”

“瓊斯•溫斯頓?”鮑甫感到意外和震驚。

“是的。但是,他談的最多的是……是在英國同窗四年的一位摯友。可惜多年來天各一方,彼此不知生死……鮑先生,我父親難以忘懷的人,就是您哪!”

“我?”鮑甫駭異了:“阿三,你是杜靜山的兒子?!”

“是的。我父親向我談起您的為人,您的抱負,您多年的尋覓,說您是個完全可以信賴的人!”

“靜山兄,我找你找得好苦!”鮑甫痛苦地低下頭,待他勝過手足的杜靜山,他怎麼能忘懷呢?鮑甫在英國留學時,家庭因故不能再向他提供上學的錢,三年以來,鮑甫所有的費用,全靠同學杜靜山。杜靜山的父親是南洋鉅商,他每月從父親寄來的錢中,分一半給鮑甫,鮑甫才完成了學業。想不到昔日勝過兄弟的好友今己作古,鮑甫不禁悲從中來。他強忍住快奪眶而出的老淚:“能不能告訴我你父親……他是……怎麼走……走的?”

“父親常常挨毒打,己有了內傷……他的工資早就停發了,全家五口就靠當小學教員的母親……她那一點點微薄的薪水生活。那時我還小,就天天上街拾菸頭,撿廢品,當報童,甚至作過童工……為的是能掙到少得可憐的錢,積攢起來給父親買治傷的藥酒……”

無聲的淚,從阿三眼裡滾出,鮑甫覺得那不是淚,分明是殷紅的血。

“一天夜裡,來了幾個人鑽進地下室,野蠻地從床上拉起父親,叫父親走。父親意識到這是最後的訣別,他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抱著每一個親人親吻……輪到我時,他把別在胸前的鋼筆取下放在我手裡。我明白,他是要我完成他未竟的事情,也就是說,若有可能寫完他那本有關文物的書……他一再叮嚀我看好家,我知道他指的是他心愛的文物……我向父親點點頭,他這才最後看看所有的親人,依依不捨地走了……就這樣永遠地……走了!現在連屍骨在哪兒,都不知道……我哥哥在大學裡不知說了什麼話,判了十年刑,死在了監獄;姐姐染上肺病,我們沒錢給她醫,活活給拖死了……”

“阿三,那幾年為什麼不來找我?”

“找您?還我父親當年的情?”

“你誤解了,我和你父親情同手足。”

“那是過去,人都是會變的!”

“那你這次叫我來,見了我的紙條為何不到賓館來見我?”

“賓館?”阿三又恢復剛才說話的語氣:“對一個賤民來說,那是不可逾越的聖殿!再說,那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你用這種方式請我來,是怕洩露什麼秘密吧?”

第三十一章 阿三露面(3)

“是的。我觀察您好幾天了,正如我父親說的那樣,您是個可以信賴的人。作為一個收藏家,是樂意向您這樣的同行出示他的收藏品的。為了保證收藏品的安全,我不得不這樣做,請原諒!”阿三起身抱起銅燈:“請!”他拉開橫掛在室內的布簾:“迄今為止,您是我邀請的第一個客人!”

阿三用手在看似條石砌成的牆上摸索著,突然牆壁象門一樣開了,露出一排排玻璃櫥窗。鮑甫藉著阿三手裡的燈光仔細察看,原來壁面用水泥做成條石形狀,真假難分。櫥窗內裝有防潮裝置,並排掛著的一幅幅古畫,並無受潮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