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淡淡道。

“去哪裡?”

“我還有沒完成的事情,”九方夢道,“林生說過,要我不停地行善來為自己贖罪,我既然沒有把命給他,那麼至少他的這個要求,我一定要做到。”

莫煜沉默不語,九方夢偏頭看他,“為什麼要不開心,你已經達成了你的所願,你當上了玄國的皇帝,如今慶王府的人見到你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可是朕失去了你。”莫煜苦笑。

他想起莫涯在甘泉宮的書房裡對他說的話,一旦他選擇了這個位置,他就註定要失去小九,他這一生都不會得到她。

“你說朕會是一個好皇帝麼?”他問九方夢,就像二十年前莫涯問慕雪瑟時一樣迷茫。

“你會的,你不會辜負他的。”九方夢迴答,“我知道。”

莫煜笑了。

次日,莫煜微服簡從,在帝都南門送九方夢離開,他折下路邊的柳枝遞於九方夢。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九方夢接過柳條,笑語道。

“若是覺得寂寞了,就回來看看。”莫煜道。

“我不會寂寞的,因為他會一直陪著我,直到我死去。”九方夢把手放在心口,微笑道。

她翻身上馬,最後看了莫煜一眼,策馬離去。

莫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盡頭,才轉身回城,路過暢音園時,忽聽裡面傳來陣陣曲笛聲。

他腳步微頓,轉身走了進去,戲臺上,程玉樓正帶著小戲子們在排著戲,見他進來,帶著眾人向他下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莫煜笑了,“你與朕也算是故人了,免禮。”

程玉樓帶著眾人站起來,莫煜問,“在排什麼?”

“回皇上,草民正帶著他們排《南柯記》。”程玉樓笑答,“國喪三年不得宴飲行樂,閒也無事,舊酒裝新瓶,就把久不演的舊戲重排一遍。”

“那為了朕唱一出可好。”莫煜笑問。

“草民遵旨。”程玉樓拱手拜答。

莫煜坐在席位上,看著程玉樓扮著淳于棼上場,做手指疼狀,口裡唱道,“哎也,焚燒十指連心痛,圖得三生見面圓。小生雖是將種,皮毛上著不得個炮火星兒。今為無邊功德,燒了一個大指頂,倒度了檀蘿生天,如今老法師引我三十三天位下,又燒了這一個大指頂,重上天壇,專候我爹爹公主昇天也。”

這是《南柯記》的最後一出《情盡》,《南柯記》講的是遊俠淳于棼酒醉後夢入槐樹中的螞蟻國後被招為駙馬,後又任南柯太守,政績卓著。公主死後,召還宮中,加封左相。他權傾一時,最後卻是被逐。待到他醒來時,卻發現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被契玄禪師度他出家。

莫煜知道這出戏,諷刺世人追名逐利,卻看不穿一切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不過是空花浮影,一場幻夢。

戲臺上,程玉樓又在唱,“……人間君臣眷屬。螻蟻何殊。一切苦樂興衰。南柯無二。等為夢境。何處生天。小生一向痴迷也。咱為人被蟲蟻兒面欺。一點情千場影戲。做的來無明無記。都則是起處起。教何處立因依。”

莫煜邊聽邊笑,曾經的他亦是如此,追逐著那些鏡花水月一般的名利,不知帝王真正的意義為何,還好還好,他已夢醒。

“笑空花眼角無根系。夢境將人殢。長夢不多時。短夢無碑記。普天下夢南柯人似蟻。”

情仇愛恨,爭名奪利,到頭來不過是大夢一生。

戲罷,莫煜問程玉樓,“聽說你替莫瑜和離軒都各寫了一本戲,為什麼不替先皇也寫一本?”

程玉樓拱袖道,“先皇一生功過豈是我等可以評說。”

莫煜怔了一下,又笑起來,“你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