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噪音中的驚喜語調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江敘和顧則遠同時抬眼看去,一輛轟隆隆的拖拉機開了過來,駱全憨傻的笑格外吸引人注意。 “他是……”顧則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遲疑,“那天晚上躲在拖拉機車頭下面的那位?” “……對。”江敘扶了下額,生活中總有一些喜劇人存在,增添一些樂子。 顯然駱全就是這種人。 江敘的目光從駱全身上劃過,在車後面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若無其事地划走,面上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男人看起來依舊像山一樣,被叢林覆蓋,深不見底,沉穩淡定。 但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風吹山林響,再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江敘對自家男人瞭解的火眼金睛。 看似穩如老狗的俊美外表下,那微抿的唇,停留在顧則遠身上的視線,無一不在訴說著他的在意。 從理智上出發,江敘清楚周以衡冷淡甚至看起來不怎麼近人情的外表下,其實有多數人沒有的善良和責任感,他也有一套自己行事的準則。 因為他對這個收留他的村莊抱有情感,對曾經給過他和周老太太幫助的高星塵父母,心存感激,記著這個人情,所以他不會輕易做出趕盡殺絕的事。 他的善良藏在很深的地方,只有真正瞭解他的人才能發覺,這是江敘眼裡極大的一個閃光點。 有理智思維且情緒穩定,對江敘來說更是一種無法抵擋的吸引力。 但在情感上,他還是有那麼億點點不舒服的。 這種不舒服讓他在那天晚上和高星塵掰頭之後改了主意,不打算在周以衡家留宿了。 顧則遠的出現對他來說是個巧合,畢竟他那天是真忘了他還答應了顧則遠要修復古籍的事。 於是江敘就順勢藉著修復古籍的由頭跟顧則遠一起走了,李陽的事還沒解決,他還要抽空去磚窯找程兵,所以這兩天他也沒回知青點。 在雙樹村這邊挖出來的是個皇族大墓,上面很重視,像這種程度的考古工作只要不出別的政策叫停,沒個幾年是結束不了的。 因為重視,批下來的經費很充足,直接在這附近給考古隊建了宿舍,江敘這兩天就在考古隊的宿舍裡住著,每天就是縣城學校和考古隊兩點一線。 今天是繼那晚離開周家後,和周以衡第一次碰面。 看起來平淡極了,但對周以衡來說,就像那晚雙水河的水潭一樣,原本已經平靜下來,卻在看到江敘的瞬間,飄下來一片落葉,重新泛起漣漪。 這漣漪告訴周以衡,他其實並沒有平靜。 他很在意,在意江敘腳上的傷怎麼樣了,在意他沒回知青點的時候都在哪,在意他和顧則遠相處時是什麼樣,也會像對他那樣衝顧則遠笑嗎? 現在,所有在意的事,都有了答案。 這兩個人站在一起都穿著時下最流行的的確良襯衫,和筆直挺括的褲子,讀書人的氣質如出一轍。 他們既然是師兄,又都是燕京人,家庭條件多半也差不多。 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棉布汗衫和解放鞋…… 周以衡垂眼,翻身下車,提起拖拉機上稻草捆好的瓦片,往小學那邊走去。 像他這樣的大老粗,和江敘站在一起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這幾天都在亂想什麼。 周以衡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壓下腦海中所有紛雜的思緒。 上次的風雨不只是知青點的磚瓦破碎,縣城老舊的小學因為漏風漏雨沒法上課,校長向省城申請到了經費,修繕的工程被他接了下來,處理完村裡的事就帶著駱全過來了。 駱全本來還想上前搭話,但注意到周以衡周身氣場不對,便也收了心思,上前提了兩捆瓦片。 可偏偏縣中學和小學的校區是連在一起的,他們要進去就要從學校大門進,也就意味著會和江敘他們擦肩而過。 江敘站在原地沒動。 顧則遠雖然奇怪,但還是跟他一塊站在原地沒動,看了眼迎面走來的身形高大又結實的男人,又看了眼江敘,眼神忽然多了幾分淺淺的玩味。 越是靠近,有些東西在心裡就越是翻江倒海的讓人不平靜。 周以衡看著江敘手上支撐的木頭柺杖,目光閃了又閃,腳步最終還是停了下來,沉默如古井深潭的眼眸抬起,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