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穿紅色的裙子,她真是一個別致的女人,有她別緻的風度。她們約在一家咖啡館。那個咖啡館裡一直放著一首英文歌,還是那個沙啞的男聲,她和蘇誠第一次在“聖地亞”吃飯時聽到的那首歌,在秋天午後的陽光裡反覆地響起,那一瞬間時光恍若重回,令人心酸。

麥子一見優諾就開門見山說:“林先生三天前住進了醫院。”

她依然叫他林先生。

“怎麼?”優諾問。

“胃癌。”麥子吐出兩個冰冷的字。

優諾腦袋裡嗡嗡亂響。

“他的胃一直不好,可是他總是拒絕檢查。你應該去看看他。”麥子說,“我想他一直在等你去看他。”

優諾震驚。

麥子補充說:“這麼多年,他一直很寂寞。”

“你不是一直陪著他嗎?”優諾由衷地說,“麥醫生,你很讓人敬佩。”

“是的,我愛他。”麥子毫不闢諱地說,“我愛他多年,那一年,他帶著骨折的七七來醫院,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的眼光,可以那麼溫柔和體貼。後來我才知道,七七不是她親生的女兒,他是一個懂得愛的人,可惜,有很多人不懂得他。”

“有你一個知已就夠了。”優諾說。“他還有多久?”

“如果用錢買生命的話,也最多不過三個月。”麥子說,“這個時候,錢是最無用的東西。”

“麥醫生。”優諾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說,“也許事情會比你想像中的好,你要堅強。”

可是誰也沒想到,麥子還是樂觀了。

林渙之沒有等到三個月,一個月後,他就離開了。

他消瘦得很快,化療除了給他增加痛苦,沒有任何的作用。那些天優諾每天去一次醫院,給他讀故事,琴·韋伯斯特的《長腿叔叔》。林渙之努力地笑著問:“到哪裡找來這麼好的故事?”

“是你買給七七的。”優諾微笑,“我只是借用。”

林渙之說:“我猶記得那一天在孤兒院見到她,她小小的身子,眼睛裡充滿了憤怒和不屑,我當時就想,這是我要的孩子,我可以給她幸福。卻沒料到,這是我一生最大的失敗。”

優諾說:“七七終會懂你。”

“她離開是對的。”林渙之說,“距離讓我們看清彼此。”

“有樣東西想給你看一下。”優諾從包裡掏出一張舊巴巴的紙展開來,上面是一幅小孩的畫,有太陽,有山,有一個畫得不太像樣的男人的側影,旁邊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彩色鉛筆寫的字:BB,我愛你。

“我在七七的書裡找到它。”優諾說,“所以,你不要有遺憾。”

林渙之笑了:“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你猜是什麼?”

“我猜不著。”優諾說,“您對我而言,一直像個謎。”

“猜不著也好。”林渙之伸出手來,像是要撫摸一下優諾的臉,但是,他的手很快就無力地垂了下去,眼睛閉了,像是睡著了。

優諾沒有喊叫,她奔出病房,顫抖地抱住了一直在外面的麥子。她不停地抖不停地抖,倒是麥子比較平靜,她拍著優諾的背說:“林先生留了一筆資金給一家網路公司,他們會終生維護你的網站,提供一切技術上的支援。”

“我想到Sam那裡去一下,可以嗎?”優諾問。

“你需要他?”

“不是。”優諾說,“我好累,我只是想到七七睡過的地方,去好好地睡上一覺。”

Sam那裡有個供病人休息的沙發,優諾躺下,看Sam替他把窗簾拉起來,聽Sam回頭對她說:“節哀,人生有很多的失去,我們唯一能做的,是勇敢。”

“Sam。”優諾在閉上眼睛前問,“你說,七七會在哪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