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音先生心中一直有樁心事,此刻聽到趙高如此推崇韓信,陡然一驚,心知以趙高的眼力亦是如此看法,這就更加證實了他心中的一些想法。

“趙相何以提及韓信?此子雖然亦有玄鐵龜之奇遇,只怕武功未必就能躋身超一流的行列。”五音先生故意説道。

趙高深深地看了五音先生一眼,道:“本相與音兄的看法似乎有點相悖。如果從短期看來,這韓信從天資與悟性上的確與紀空手有些差距,但從長遠看,此子對權勢富貴有一種近乎痴狂般的執迷,這也就造成了他可以為了目的而不擇手段的性格,從不對自己需要的東西輕言放棄。有此韌性,已經足可彌補他在其它方面的欠缺,假以時日,其成就應該不在紀空手之下。”

五音先生道:“趙相所言,是否有所針對?”

趙高道:“這雖然是指他在武道方面的成就,但若是他得到機會,縱是爭霸天下亦不足為奇,本相與他有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相信自己絕不會看錯。”

“機會?”五音先生怔了一怔,心道:“韓信此時人在劉邦軍中,既非劉邦嫡系,又因深知劉邦造神的底細而遭忌,能夠不死已是奇蹟,他又從何而來的機會?”

可惜五音先生雖然神機妙算,卻終究不是神仙,假若讓他得知了鴻門宴上發生的一切,他只怕會長嘆一聲:“天意如此,絕非人力可以左右得了的。”

他在這一邊沉思不已,紀空手顯然已經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拱手問道:“趙相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找上我們,只怕不是閒談幾句這麼簡單吧?”

“聰明。”趙高誇讚一聲道:“憑本相對音兄的瞭解,算到了你們就會在這幾日內前來咸陽,所以就事先有所佈置,這才請得二位。實不相瞞,本相此次的確有要事相托。”

他此言一出,讓紀空手大吃一驚,因為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他們與趙高都是敵對的關係,絕非朋友,趙高怎會將事託付給他們?再説憑趙高的身分與地位,縱然失勢,亦不至於落魄到這個地步,他説的要事又是指什麼呢?

趙高將紀空手的表情盡收眼底,沉吟半晌方才嘆道:“本相若非情不得已,也不想麻煩二位,只是思慮再三,覺得你我雖無交情,但是你們的性情為人卻是本相最為信賴的,是以此事惟有相求二位,方可了卻本相心中的最後一塊病痛。”

他説起這句話時,整個人彷彿蒼老了許多,在他的眼眸之中,不僅有悲涼,有倦意,更有一種無奈。當紀空手將這一切看在眼中時,禁不住在心裡問著自己:“這個可憐的老人,難道就是自己數月之前看到的那個權傾一時,位極人臣的大秦權相嗎?”

趙高的眼中似有一股深深的悲涼,緩緩而道:“我已老了,人老之後,就承受不起失敗的打擊。自登高廳一役後,我大秦將亡,入世閣亦是元氣大傷,要想從頭再來,實是沒有可能的事情。而張盈之死,總算讓我看破了名利權勢,對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也再也不放在眼中,所以這次二位若能答應我的託付,我便孤身一人,歸隱山林,從此再不踏足江湖半步。”

“你放得下嗎?無論權勢、名利,這些都是你畢生追求的東西,輕言放棄,談何容易?”紀空手將信將疑道。

“放不放得下我都得放下,走不走得了我都得走,這就是宿命,不容我有任何選擇的餘地。”趙高坐下,就著這已缺一弦的古箏,彈了一首《無恨歌》。

箏音逝去,留下的是一份滄桑的情懷,不知為什麼,紀空手的心裡突然湧出了一股同情與憐憫的情懷。

他似乎忘記了這位彈箏的人就是昔日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趙高,在他的眼中,這人已不是趙高,就只是一個走入垂暮之年的老人,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麼,也不管他曾經是多麼的可惡,人到老時孤單一人,這的確是一個非常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