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把鹽,一綹線和一盒火柴。。。瘸腿飼養員春分為那母羊接生時像女人一樣對母羊的絮叨,還有他那雙粗糙卻總是小心翼翼地帶著感情的手。。。還有就是佛龕裡觀音那帶著同一微笑的臉。她幾十年生活似乎都在這短短的瞬間被清理出來了——竟然只剩下這些短暫的片刻和人。她試著去想更多的事情,卻怎麼想不起來了。意識到這事實,她心裡一驚,隨著呼吸的加快,她不安地翻了個身。她使自己的動作儘量地輕,好象怕腦子裡的想法在翻身時會滾過去,吵醒睡在炕的另一邊的李重,雖然他既不可能聽見她的翻身,更不可能聽見她想的是什麼,就象她從來也不知道他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一樣。

在黑暗中醒著的這個已經不再年輕的女人,忽然生出一種衝動,一種想向誰訴說心中感覺的願望。她一生都沒有過這種願望,可是現在它一出現就是那麼急迫和不容否定。她把頭扭向了牆上佛龕裡的觀音。觀音的臉在黑暗中看不清,但她太知道那臉上熟悉不變的表情了。她不滿足了。她第一次想找一個在地上走的什麼人傾訴,雖然不知道那人是誰。她竟感到不這樣做就太晚了。

她終於想到了一個人。那是李重的表嫂前幾天來找她借繡花樣子時提到的一個女學生。蓮芯因為出門少,村裡發生的事她總是知道的不多。據她這個表嫂說,那個女學生是幾個月前從北京來天水塢村插隊的六、七個學生裡的一個,會扎針灸,很神,已經給村裡很多人治好了病,現在村長已經讓她當了天水塢的赤腳醫生。她還說,那個女學生的臉蛋長得象極了觀音娘娘。“知道嗎?咱村裡已經有不少人叫她“小觀音”了。那些有病或生不出兒子的女人都借看病之名偷偷去衛生所找她,我也去過了。真奇了,她一個城裡來的姑娘,倒很瞭解咱農村女人的心事呢!”這個只有三個女兒沒兒子的女人最後說。

想到這裡,蓮芯的手抓緊了被子的一角,直到天亮。

第二天快收工時,蓮芯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重新梳了一遍並不亂的頭,再用一塊舊布條做的撣子仔細撣了一便已經很乾淨的鞋,然後出了家門向村衛生所走去。多日沒出門,她真的發現村裡有了變化。幾個她從沒見過的城裡人模樣的學生從村委會的院子裡走出來,手裡拿著本子,好象剛開過會。她想,他們一定是李重表嫂告訴她的從北京來插隊的學生了。

村衛生所的門半開著,蓮芯問了一聲有沒有人,沒人應。她猶豫了一下就推開了門。只見屋裡有一個女學生模樣的人正背對著門站在窗邊向外看,全身被夕陽塗染成了淡紅色。大概太出神,那姑娘沒注意到有人進來。蓮芯心想這應該就是李重表嫂說的“小觀音”了。她看見窗外的一棵大楊樹上,好幾只歸巢的喜鵲正嘰喳地叫成一片,在樹頂的窩邊落下又飛起,飛起再落下。那女學生似乎就是被那景象迷住了。

“是大夫嗎?” 蓮芯小心地問。

女學生回過頭來,蓮芯就看見了那張果然酷似觀音的橢圓形臉蛋,一對明澈、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和細嫩的面板。可是蓮芯同時也清楚地看見了“小觀音”眼裡還沒來得及擦去的眼淚。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楞在了那裡。

女學生馬上走過來招呼蓮芯坐下,問:“找我有事嗎?您哪裡不舒服?”

蓮芯坐下來,緊張地看著與她面對面的“小觀音”,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任何話來。直到那一刻她才忽然發現,其實自己並不知道想從“小觀音”這裡得到什麼,或訴說什麼。李重的表嫂是來求子的,自己呢?能說清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嗎?是想找回一個人在那個陰暗的小房子裡消磨掉的十八年青春,得到一個女人結婚後從來都沒有嘗過的幸福,還是要一個像水明一樣的孩子?昨晚她內心想要訴說的衝動是那麼緊迫和強烈,此刻卻變得如此不具體,沒有指向,就像已經退去的潮水,失去了原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