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雙手按著面前的小几,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那時候立刻去見了牛相國,他倒是寬厚長者,只說人云亦云,他並不會介懷,可正好碰見侍御史姚閎前來,他不但對我冷嘲熱諷,還說我貪心不足蛇吞象,竟然敢妄想朔方節度使之位。這時候,我方才覺察到不對。原來,傳言中,是我這個節度判官想要染指朔方節度使之位,大帥又想入朝拜相,於是……”

“於是之後你就不用再說了,想也想得出那是些什麼樣的傳言。”杜士儀打斷了張興的話,不以為意地說道,“奇駿你隨我多年,面對節帥之位一時動心,這是正常反應,是人都會如此。李林甫做事,素來會把一切可能性全都算在其中,所以,他此舉當然不是為了讓我拜相,也不是為了讓你接任節帥,而是為了造出一種聲勢。先不用慌,我可不是那些毫無準備被他算計的人。”

興慶宮龍池畔的沉香亭中,李隆基正若有所思地和玉奴對弈。他隨手下了一顆黑子後,見玉奴微微一笑,拈起一顆白子舉重若輕地放在棋盤上,隨即得意洋洋吃掉了他腹地一條大龍,他不禁眉頭大皺。偏偏耳畔還傳來了一聲舉棋不悔真君子,他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自己轉瞬間大敗虧輸。這時候,玉奴長噓一口氣,站起身從張雲容處抱起一隻毛色如雪的貓,隨即懶洋洋說道:“陛下既然心思不在這上頭,屢戰屢敗,我贏得也沒意思,我這就回太真觀了!”

“等等!”李隆基叫了一聲,見玉奴抱著那白貓轉過身來,那白貓純白的毛色和她那白如凝脂的膚色竟是讓人一時半會有些混淆了,他不禁細細端詳了片刻,這才笑著說道,“上次你師尊進宮還說你回去得越來越少,這兩天你便出宮見見她吧。”

“我也想念師尊,可我正忙著排演獻給昭成太后的霓裳羽衣曲呢,出宮太耽誤時間。過兩日我就接了她進宮來,陛下不會不同意吧?”玉奴眉頭一挑,見李隆基無奈點頭,她便笑看著左右侍兒道,“雲容,小蠻,和我去梨園,我可不像陛下那般清閒,若是排不出好舞來,回頭別人可要質疑我侍奉昭成太后的孝心了。”

見玉奴就這麼帶著張雲容和謝小蠻施施然離去,李隆基頓時又好氣又好笑。侍立一旁的高力士則是咧了咧嘴,見李隆基抬頭看他,他方才滿臉堆笑地問道:“大家是隨太真娘子去梨園,還是回興慶殿?”

“老貨,你越來越大膽了!”雖說是喝了一聲,可見高力士照舊沒事人似的,李隆基不禁有些暗歎了一口氣。他既然費盡心思透過高力士把人弄進了宮,當然不希望玉奴沒事就往宮外跑,哪怕玉真公主是他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至於杜士儀一個男人,他自然更不希望其藉著昔日師徒之名探望玉奴。玉奴既是主動表示不出宮,他心裡自也舒坦了許多。

要不是為了對母親昭成太后的那個“孝”字,再加上那些他如今漸漸篤信的鬼神之說,他何至於到現在還沒下手!

第959章 將相之私怨

藉口所謂風寒,李隆基一直到杜士儀和突厥兩方使臣到長安後第三天,這才先行召見了杜士儀。

他並沒有在興慶宮中那些殿閣樓臺召見,而是命杜士儀登勤政務本樓入見。他站在高高的樓上隔簾下望,就只見杜士儀跟著引路的內侍不慌不忙緩步行來,目不斜視,心無旁騖,那種從容不迫的風儀體態,是眾多常常出入宮中的高官大臣都不能企及的。以至於他突然命人拉上其中一面簾子,就這麼徑直邁步來到了勤政務本樓的憑欄之前。說來也巧,杜士儀恰是在這時候抬頭,和他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換成別人,無意中直視天子,卻也是非同小可的失儀之罪,而杜士儀只是在樓前略一駐足長揖行禮,繼而就不慌不忙地喚了兩個內侍前行引路帶他上樓。直到人已經消失在了那重重階梯之後,李隆基方才收回了目光,坐回寶座之後,便輕嘆一聲道:“自從張九齡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