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江州之後,他卻開始認真地思考這樣一個問題:什麼時候見她最好?早上,還是晚上?

緊接著這個問題發展成了在什麼地方見比較好?是直接去平林館?還是約她到江邊的茶樓?到時該說些什麼話?——連慕容無風都吃了閉門羹,吳悠可有耐心聽他寒暄?

他甚至問唐芃穿什麼樣的衣裳才能讓一個心情不好的女人不要心煩?

他提出了無數個荒唐幼稚的問題,將對此事的毫無信心徹底地暴露在唐芃的面前。

開始唐芃還一本正經跟他探討,見他事無鉅細皆一絲不苟,不免好笑:“又不是去求神拜佛,難道你還要焚香沐浴、齋戒三天不成?”

這一句話提醒了他,他真地跑到街西頭的寶通寺連吃了三頓素食,當夜沐浴一新,焚香靜坐,對神禱告。

“明早我去見她。”臨睡前他對唐芃道。

“為什麼不挑晚上?晚上才是女人空床難守、多愁善感的時候,”唐芃裝出老練的樣子,“一到了早晨,給陽光一照,女人立刻變得意志堅強,難以打動。”

“我看上去像是一個乘虛而入的人麼?”唐潛道,“早上,就是早上。”

“對你來說,我的意見向來只有一隻用途——”唐芃吹熄了燭火,躺在床上長吁短嘆。

“什麼用途?”

“僅供反對。”

清晨,他踩著露水獨自來到平林館。

薄霧迷濛,江風清冷,黎明時分,街道十分安靜。

時刻太早,他拐到街對面的一家飯館吃了一頓早飯,要了一壺茶,漫不經心地聽著桌旁的茶客們閒聊。直到聽見其中的一個人說道:“小丁子,都太陽當頭了,你小子還貓在這裡聽書,不去看攤!快去快去,不然又要吃你二叔的耳刮子啦!”他這才推桌而起,大步走出門去。

竹竿一點,大門半掩。他正要敲門,有隻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襬,一個稚嫩的女聲輕道:“叔叔,你是來找我媽媽的麼?”

他屈膝在地,微笑:“我找吳大夫。”

“我媽媽就是吳大夫。”

“那我就是來找你媽媽的。”

女孩踢著地上的石塊,一臉地擔心:“我媽媽昨夜出診去了,她說今早就回來,可是到現在還沒有回!”

“所以你起了個大早,在門口等她?”他摸了摸女孩子的頭,和聲道。

“嗯!”

“你叫什麼名字?”

“唐爽。不是糖果的糖哦!是糖果的糖的右邊!”她剛剛開始識字,對名字的寫法十分計較。

他心頭微微一怔,還想細問,又覺不妥,忙道:“快進屋去吧,別在街上玩耍。”

“不怕,有阿春嫂看著我呢!”女孩子咯咯地笑道,“不如叔叔先進屋坐著,我媽媽這就回來了。裡面已等著好多人了。”

她把他也當作了病人,見他舉著竹杆,便牽著他的手,將他帶到客廳內,找了一張寬椅坐下。

“喝茶不喝?”她細聲細氣地問,“我去給你泡!”

“不不不!你年紀太小,仔細燙手。”他連連搖頭。

“我一點也不小,都六歲啦!我天天都給人泡茶,從來也沒燙過手!”女孩子不服氣地叫了起來。

他神秘地笑了,摸摸她的鼻子,道:“你不認得叔叔,叔叔可認得你。叔叔見過你小時候的樣子呢!”

“吹牛!騙人!叔叔才不會見過我小時候的樣子!”女孩子爭辯道。

“為什麼呀?”

“我媽媽說,我是天上的小公主,小時候騎在一隻白鶴上四處玩耍。有一天,我看見了媽媽,發現媽媽很孤單,我就下來陪著媽媽了。”她振振有辭地道,“難道那個時候,你也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