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忻哈哈大笑:“瞧你幾里骨碌的,有這麼多講究麼?”

“可不!我爹說,馬是火畜,天性怕溼。所以要養在像這樣乾燥的地方。看馬的時候,頭要高駿,面要瘦而少肉。馬耳要小,耳小則肝小而識人意。馬鼻要大,鼻大則肺大而能奔跑。馬眼也要大,眼大則心大,見猛利不驚。此外要腎小腸厚,胸膛平闊,肋骨過十二條才是好馬呢。”前面他一串馬經背下來,又快又流利,見子忻聽不明白,便又不得不撿重要的幾條解釋了一番。

子忻摸著光溜溜的馬背,早已聽得心曠神怡,嘆道:“為甚麼我爹爹就不是馬伕呢!我要是能天天騎馬,該有多好!”

“噓!”劉駿不知從哪裡搬來一個馬鞍,輕輕一掄,掄上馬背,腳一踩馬蹬,極利索地翻到馬上坐定,接過子忻遞來的手杖:“我拉你上來!”

子忻拉著劉駿的手,折騰了半晌方爬上馬背,坐在劉駿前面。正巧那黑馬抬起頭來,往後瞄了一眼,子忻嚇得死死地抓住劉駿的手不放。

“不怕,這是一等一的好馬,乖巧知人意,絕不容易受驚的。”

“我摸它的頭要不要緊?”子忻壯著膽子伸手過去。

“不要緊,我先摸給你看。”劉駿輕撫著馬鬃,那馬的脖子便像女子一般柔順地彎了過去。

兩隻小手在馬鬃上摸來摸去,心中正歡喜得緊,那馬身忽然一抖。子忻嚇了一跳,道:“馬生氣了麼?”

正在詫異間,忽見門外一道黑影,仙兒舉著一把菜刀向他們衝了進來。那馬性甚靈,一見刀影,便即騷動不安。

“媽呀!”馬上的兩個人見仙兒來勢不善,劉駿扯開馬韁,雙腿一夾,道:“快逃呀!”

那馬頗知人性,雙蹄一踹,蹬開馬欄,往前一縱,竟從仙兒的頭上飛了出去。豈知劉駿光記得拉開馬韁,卻忘了開啟馬廄的大門。那馬只在廄內團團亂轉,仙兒一菜刀正中馬腿。那馬吃痛狂嘶,猛地一顛將馬上的兩個人同時顛了下來!

便在這一當兒,大門猛地踢開了,一個人影衝進來,只聽得一聲暴喝,一隻大手牢牢地拉住馬韁,另一隻手將握著菜刀的仙兒小雞般拎了起來。

這件事最直接的後果,便是劉駿捱了父親一頓好揍。到了傍晚子忻再看見他的時候,他伸出手臂讓他看上面的淤痕。

“子忻,以後我再也不敢教你騎馬了。”

“偷偷地也不行麼?”

劉駿搖搖頭,一臉的淚痕。

“好吧。”

已近黃昏,子忻這才恍然想起父親晚上要問他的功課,嚇得連飯也沒好生吃,苦坐燈前背誦《證類本草》。酉末時分,他攜書來到父親床邊,慕容無風剛剛喝過藥,斜倚在床側,見到兒子,指著旁邊的一把椅子要他坐下來。

“書背好了?”

“差……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什麼意思?”慕容無風板著臉道。

“背得前面七八頁……只能背這麼多。”

“背來聽聽。‘用藥尤如立人之制’,往下是什麼?”

子忻兩眼一閉,誦道:“用藥尤如立人之制,若多君少臣,多臣少佐,則氣力不周。而檢仙經、世俗之方亦不必皆爾。大抵養命之藥則多君,養性之藥則多臣,療病之藥則多佐,猶依本性所主而兼復斟酌詳用,此者益當為善……”

慕容無風一連抽查數頁,子忻果然能誦,便跳至尾處,道:“《論語》有云,人而無恆往下——。”

原來子忻尤擅搶記,前面十來頁熟讀了三遍便了然於心,到了後頭不免遺漏漸多,一急之下,便啃起指甲,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方結結巴巴地道:“論語有云,人而無恆不可作巫醫。明此二法……不可以權飾妄造。所以……所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