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原有的觀點頗有闡發,且有多處跡象顯示,他並不同意兒子的某些解釋。於是,整個杏林中人都知道這對父子正在掐架。

因子忻流浪江湖,行蹤不定,與醫界中人又絕少往來,他並不知道父親寫了這樣一本書。等他終於在郴州住定,慕容無風立即遣人將《纂議》送了過去。書一送去便如石沉大海,子忻在以後的回信中從不提起,就好像他不曾讀過這本書一般。

庚寅年秋月,荷衣忍不住讓謝停雲去了一趟郴州。這一次,在荷衣的逼迫下,慕容無風寫了一封言辭和緩的家信,對子忻的《江湖採方錄》頗有稱許。謝停雲回來時,帶回了子忻另一部手稿,名曰《雲夢灸經補》。

慕容無風拿到手稿連夜讀畢,之後整整三日,惘然若失。

荷衣見他讀後便將書稿放入抽屜,總不提起,終於忍不住試探:“子忻新寫的那本書你可還喜歡?”

慕容無風沉吟半晌,嘆道:“喜歡。不過,這是一本危險的補充。”

那本書裡,除了首頁上有《雲夢灸經補》五個字之外,全書從頭到尾,都不曾提過《雲夢灸經》。內行的人卻看得出子忻的企圖。他把父親的理論放到一邊,開始長篇大論地談自己的看法,十分委婉卻又咄咄逼人地反駁了慕容無風的幾個觀點。

過了十日,慕容無風給子忻寫了一封回信,附上自己為《雲夢灸經補》所作的一篇長序。信雲,子忻若期望此書能被雲夢谷印行,必得同意將這篇長序一同收入。

鑑於長序將子忻所提出的反駁又條分縷析、淋漓盡致地全部批倒,子忻立即回了一封簡短的信,不同意收入父親的序。還要他賜還原稿:

“……悟解殊術,持測異方。兒之去取,非敢謂盡當;父之矯枉,庶幾乎過正?序之高明博厚,兒實心領。然竊以為區區短言尚不足揚榷,且疑惑殊多,乃需斟酌。請容議後另發。若父不喜此書,兒亦無法。天下之大,必有其歸處……”

因知子忻的脾氣一向不知有“韜晦”二字,信到了慕容無風手中,倒也風平浪靜。一月之後,慕容無風依言將《雲夢灸經補》印出,自己的序則拆開拉長,另名為《雲夢灸經補稿》,同時印出。醫界譁然,各門派子弟紛紛寫文,或批駁,或附和,或另持新議,總之,轟轟隆隆地大吵了一番。所有文章均收入慕容無風主編的《雲夢灸經補集論》之中。大家都知道雲夢谷這場父子的學術官司,算是進入了□。

一籃情感的雞蛋

孟夏之月,日在畢。螻蟈鳴,蚯蚓出,王菩生,苦菜秀。

是月也,繼長增高,毋有壞墮,毋起土功,毋發大眾,毋伐大樹。

辛卯年。四月十六。

三和鏢局。

沈泰坐在寬敞氣派的大廳裡,獨自一人享用著早餐。總管沈均躬著腰,小心翼翼地候在一旁,用一種恭敬得近乎諂媚的眼神看著主人。

早餐的名目雖不到晚餐的一半,卻是同樣的講究。一碟燻雞,一碟火腿,一碟秋筍冬菇,一碟涼拌三鮮——都是順生堂的首廚班師傅大早起來親自做好,恭恭敬敬地封在提盒裡,請人快馬送過來的。每日一次,堅持了足足五年。若沈總鏢頭有事出鏢,早飯照送不誤,歸沈家的二少爺沈聽禪享用。

沈泰身高九尺,聲如宏鍾,濃眉之下一雙鷹目刀鋒般凌厲。他的雙眉常常扭結在一處,突然開啟時,卻像暗夜裡的一對蝙蝠,在他威嚴的面孔上多添了幾分兇狠。鏢局裡所有的人都對他暴跳如雷的脾氣習以為常。都知道老爺子脾氣雖大,做事卻有板有眼,講究規矩,只要你在他面前老老實,一般來說,也就不大會招惹到他。

街對面是一片空曠的石板地。往日,三和鏢局只要起鏢,所有的貨物都會從這裡起運。人們也許已不大記得,二十年前名動天下的“五局聯盟”因總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