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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別人攢眉苦思的時候,杜士儀已然記起了這試賦題目的出典。《春秋左氏傳》文公卷便有這樣一段:秋八月丁卯,大事於大廟,躋僖公,逆祀也。於是夏父弗忌為宗伯,尊僖公,且明見曰:“吾見新鬼大,故鬼小。先大後小,順也。躋聖賢,明也。明、順,禮也。”

這之後還接著一大段剖析闡述,宗旨不僅僅在於禮,而且亦在於父子昭穆之辯。如此命題,若非通讀精度春秋左氏傳的人,決計不可能出。須知單單是那一段話,自春秋到後世也不知道多少學者爭論不休,其焦點只在於閔公和僖公之間的昭穆問題。而昭穆的重心,則在於禮法。然而更重要的是,這涉及到本朝中宗和睿宗的昭穆問題,盧鴻曾經對他提過,開元五年末曾經因此在朝引起軒然大波。興許源乾曜臨場出題,一時忘了這一點。

話雖如此,他在心裡打著腹稿的時候,少不得圍繞那個千古難題辨析。去歲從洛陽回嵩山之後,盧鴻便對他講解過試賦和試詩的種種要點,其中之一便是辭藻文采,而且還給他舉了自初唐以來不少進士科的試賦策論為例子。這其中,貞觀元年上官儀登科時的兩篇策論,便讓他歎為觀止。

那一年的策問一共兩道,一策問審案時如何寬猛相濟緩急折衷,一策問如何不次擢用才能之士,分明是極具針對性的策問,那位名噪一時的上官宰相洋洋灑灑兩大篇,卻是文不對題不知所云,偏生辭藻華麗文采翩然頌聖動聽,竟是一舉擢進士上第。策論都如此,今日面對這篇明順禮賦,他自然知道最佳的選擇是什麼——不是要給那千古難題蓋棺論定,而是如何辨析明白之外,寫出一篇切合限韻的華採文章。自然,他已經聯想到了出自何典,就比某些連出典都想不起來的人強多了。

因而,在後頭髮下用於草稿的紙上,他隨手把限韻一一羅列,便若有所思地起筆。不但是他,相對於第一場那難住了大多數人的帖經,此時此刻不少應考士子都已經開始動筆。畢竟,一篇試賦少則三百字,多則六百字,要辭采華茂要韻腳工整,此刻不動筆日落時分決計交不出來。一時間堂上不聞分毫語聲,只有磨墨聲,落筆聲,卷子移動的聲音,就連巡場的郭荃都免不了放輕了腳步。

須臾過了午時,卻鮮有人去動早就預備好的午飯,多半都在埋頭苦趕。這時候,一氣呵成把草稿打得差不多的杜士儀隨手放下了紙筆,從旁邊一個小巧玲瓏的兩層盒子中拿起一塊棗糕,就著葫蘆裡的酪漿,若無其事地先填起了肚子。那早上剛剛蒸出來的棗糕香味須臾四散,引來了好些人側目。有些同樣難忍飢餓的也放下紙筆索性吃喝了起來,但更多的人卻在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之後強行扭回了頭,繼續低頭琢磨自己的文章。

就在杜士儀一門心思填飽肚子的時候,一個小吏彷彿是有急事一般匆匆從外頭進來。然而,他看似去找郭荃,卻偏偏從杜士儀身側那條過道走,當擦過杜士儀身側時,他彷彿是不小心似的伸腳勾翻了那一方硯臺,就只見咚地一聲,小半硯臺的墨全都翻在杜士儀剛剛攤在面前的那張草稿紙以及旁邊那一卷答卷上,一下子將其汙了一大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頓時引來了郭荃的注意,他幾乎是三步並兩步衝了過來,見那小吏面色驚惶,眼神卻閃爍不定,心中哪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時又驚又怒,當即厲聲喝道:“爾擾亂試場,該當何罪!”

“少府,某隻是有急事回稟,一時不小心……”

見四周士子紛紛往這邊看了過來,不少人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想到試場中這等突發事件傳揚出去,自己此前一片苦心全都付諸流水,郭荃死死瞪著這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