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就不是想得這麼簡單了。

來聖嚴這一年五十有二,已經過了盛年。相比杜士儀自行闢署的張興,牛仙客身邊的節度判官姚閎,來聖嚴的仕途本是按部就班,能夠在致仕的時候為一州上佐,也就是長史或司馬之類的職銜,他自認為就到頂了,可因為李禕在一次巡視過程中,對身為縣丞的他統籌轉運以及理民之事大為賞識,因而立刻拔擢到身邊,一路從巡官推官而掌書記,最終奏為節度判官,可以說,他和張興一樣都遇到了伯樂,較之姜太公八十遇文王卻還早些。

所以,李禕遭到左遷,而且是因為和武溫昚有涉這樣荒謬的理由遭到左遷,他簡直難以置信。而調任朔方的竟然是杜士儀,在李禕和他私底下交心時,兩人也不是沒有猜測過天子和朝中宰輔的用意,他從李禕那隱晦的暗示中聽出,只怕是天子擔心朔方也猶如從前郭氏根深蒂固的河隴一般,也變成了李禕的後花園。故而李禕一去職,他也早早做好了丟官去職的準備,可誰曾想杜士儀竟然一聽李禕的舉薦,就二話不說將他留下了。

最初他還只以為是杜士儀是為了在到任之初安撫朔方文武,可今日升堂見諸將時,杜士儀當眾說出來的那番話,他就不得不仔細揣摩了。黃昏時分,當他應召來到那座從前進出如入自家後院的靈武堂,見杜士儀一如當年李禕一般,背對他端詳牆上那一張巨大的地圖時,他不禁生出了幾許錯覺。

“大王……”

這聲音微不可聞,可他卻發現背對自己的杜士儀赫然轉過身來,一時不禁暗自後悔。舊主再好,畢竟也已經動身前往數千裡之遙的衢州了,而他因舊主舉薦方才能夠留任,如今這一失口,豈不是辜負了李禕一片苦心?正當他心懷忐忑之時,卻只見杜士儀衝著自己微微頷首。

“子嚴來得正好,之前信安王對我力薦於你,言及朔方文官君最賢,我卻只抽空見了你一次,不及詳談,如今終於有時間了。”

“怎敢當最賢之稱,大王太過謬讚了。”來聖嚴見杜士儀不在意,索性沿用了之前對李禕的稱呼。行過禮後他走上前,見杜士儀正在專注地看著李禕當年用紅筆圈出來的三座受降城,他便順口解說了當年張仁願築此三城時的種種戰略意義,接著仿若失口似的拱了拱手道,“是我班門弄斧了,大帥曾經節度隴右,大將之風朝野皆知,我不該多言。”

“我此前從不曾想到自己會突然節度朔方,於朔方諸州雖有涉獵,可終究及不上你多年在此為官,你事無鉅細多多解說,我怎會怪你多言。”杜士儀見來聖嚴連忙謝過,他便回到主位坐下,繼而單刀直入地問道,“既是信安王力薦於你,那我也就直接問你了。信安王與朝中的奏表以及親友處書信等等,按照慣例,應當是掌書記主理,可是如此?”

“不錯,大王這幾年的文牘案卷皆付於掌書記葉文鈞,此人隨從大帥多年,深得信賴。此次本是泣求跟隨大王前去衢州,卻被大王拒絕了。”

“哦?信安王之前向我分說了靈州都督府及節度使幕府所有文官優劣,其中卻並無這葉文鈞,所以我心中有些疑惑。”

此話一出,來聖嚴登時為之凜然。想到清早杜士儀升堂見諸將時,最後說出的那句話,再結合此時此刻的問題,他一邊猜測,一邊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也許是大王一時遺漏……”

如果真的是李禕那般信任的人物,怎會他到任之後從不曾見過,而且李禕不但不帶走,甚至連對他提一句都不曾?要知道姜度雖沒明說李林甫當初提到此人是何道理,可顯見不是那麼單純的人!

想到這裡,杜士儀便微微頷首道:“既如此,我知道了。奇駿隨我多年,可到任朔方卻是新手,子嚴多提點於他。你從前經管什麼,從今往後,一切照舊。不過在此之前,你明天晚上隨我去見一見這個葉文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