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檢查下來,塞繆爾被唐念拉扯的身體歪斜。

他不是完全沒反應,頭靠在她肩膀上,面頰貼著面板,像睏倦的動物。

玻璃窗上映出他們的倒影,乍一看上去好像依偎著她,又像擁抱著她。

唐念微微出神。

可塞繆爾此時全無意識,眼睛是空的。

那種熟悉的酸澀感在此蔓延開來。

他的個子已經太高了。

是什麼時候又變高的?她不在的時間嗎?

唐念這次進入遊戲地圖的這具身體瘦弱,營養不良的樣子,想必之前在教庭裡過得也不好,後來又被吸血鬼吸走了血,變成不倫不類的血族。

現在被塞繆爾抱著,好像抱了一個嬌小的人形抱枕。

唐念抽出自己被他壓著的頭髮,又輕輕拿起塞繆爾的手,少年魘得很沉,雋秀的眉心微微攏起,像是有很多煩惱。

她莫名不想看到這樣的塞繆爾,伸出手指揉了揉他的眉心,最後還是將人推開。

手抽離的瞬間,倏然被一口咬住。

微微的刺痛從腕間傳來,她已經回頭看去,少年依舊眸光沉沉,並沒有看她,也看不到她。

塞繆爾用力地咬了她一口。

細微的神情像是被驚擾的不愉悅,又像是惶恐著懷中人離去的本能撲救,可最終還是沒有抵擋住黑暗。

他沉浸在自己的夢魘中,無法醒來。

唐念回神,將手抽走,他又恢復了空洞安靜的模樣,不再有別的動作。

按著他的肩膀將人緩緩放平在草垛上,轉身離開。

剛邁出一步,身後傳來細如蚊蚋的聲音。

“別傷害我。”

唐念眼皮一跳,聽到他軟弱的哀求。

好像夢魘似的輕輕發出氣音,“我很疼。”

誰傷害他?

唐念轉頭看過去,只看到他濃密微垂的長睫。

“你哪裡疼?”

他無法回答,也聽不到唐唸的聲音。

像深海中發出53赫茲孤獨悲鳴的鯨魚,發出的聲音訊率無法被同伴捕捉,也不能被理解。

所以被稱為世界上最孤獨的鯨魚。

少年魘在一片漆黑的牢籠裡,靈魂封鎖在空洞的軀殼下,渾渾噩噩,模模糊糊。

夢囈似的呢喃,“好疼。”

他在求救。

一隻手覆蓋在他眼前,輕輕遮住他的眼,壓住柔軟綿密的眼睫,向下慢慢撫去。

掌心不算溫暖,貼著薄薄的眼皮,肌膚貼著肌膚,好像就在某一刻產生了共振。

53赫茲,傳到另一個人的手心。

塞繆爾閉上眼,倒在她肩上,唐念抱著他的腰將他放平在草垛上。

這是塞繆爾第一次睡著,唐念卻不知道。

整個古堡都靜悄悄的,守夜的男僕轉到了鐘樓的另一側,唐念得以趁著空檔,扶著樓梯一點點小心地挪動著傷痕累累的身體。

她一隻手捂著脖頸,生怕自己的頭顱掉下來。

穿梭在霧氣瀰漫的花園裡,整個月光城籠罩在看不到盡頭的黃昏中,沒有天黑,卻有宵禁。

頭頂時不時飛掠的黑色蝙蝠像是例行巡邏的哨兵。

翻過來時的圍牆,她終於敢走到路上。

一個受傷的女僕並不會引起太大注意,高傲的吸血鬼大多懶得管這些人類城邦送來的血僕,身上再多傷痕都見怪不怪。

大抵又是那些貴族捉弄的,人類城邦送來的“食物”是十有八九都會受傷,偶爾還會有幾個死亡的,不死也不會放回去,丟在古堡外,很快就成了各類黑暗種族的食物。

唐念覺得自己很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