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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未面朝窗外。破損不堪的木窗,一片灰暗的塑膠顫顫悠悠。一個蒼涼的預言,在寒風中搖晃。“我沒有對你說過——綺梅,離開他,跟我走。從來沒有!”
這是君未的回答。他的聲音有些陌生,又似乎熟悉。在李劍峰出事的那天晚上,他的聲音就這樣,沙塵的味道。君未,是不是又病了?
“你聲音不對,又感冒了?”
“沒有。我沒有感冒。我從來沒要求過你放棄你的婚姻。你可以放棄,但沒必要為我。”
綺梅莫名地聽到一線洞簫的聲音。是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吹簫的嘴唇在冰河與雪山的交界,持簫的手指沁涼,洞簫上有殘雪的影子,吹簫人的雙腳踩在冰渣上,在雪與天的邊緣,腳已發紫,夕陽褪盡前的顏色。簫管漏入冰渣,簫聲幽隱卻不能流暢,然後吹簫人倒下,滿目的素色,從此岸到彼岸的空無。
頗費周折的決心,也可以這樣迅遽的死滅。
看著君未的背影,綺梅黯然一笑:“原來全是誤解。”
君未雙手托起圍巾,端詳,如同舉行一個莊重的儀式,動作緩慢地把圍巾圍上:“知不知道《安蒂貢》?”
“古希臘悲劇。安蒂貢為與祖國作對的兄長而死。”
“國王下令不許收葬在叛亂中喪生的安蒂貢的兄長,安蒂貢不顧禁令收葬了他,國王下令燒死安蒂貢,安蒂貢選擇了自殺。”
在這寂寞的寒夜談這個話題真的太冷。分離與死亡,不知哪件更接近黑暗。韓綺梅強打精神:“想說什麼?安蒂貢的選擇問題?”
君未開始敘事。國王下令不許收葬安蒂貢的兄長,國王是正確的,因為安蒂貢兄長的行為違背了祖國的利益,安蒂貢也明白應該服從;但安蒂貢對兄長的情誼更為神聖,她受到倫理力量的鼓舞,不讓兄長暴屍荒野也合情合理。任何一種選擇正確又不正確。世界沒有上帝,沒有誰能對此做出誰對誰錯的判決。安蒂貢是孤獨的。
他停頓,將安蒂貢的選擇問題套入他們的問題。我不可能有所作為,我不想把你放在一個兩難的選擇,不管你的婚姻是終身不愈的殘疾,還是琴瑟和諧的幸福,你選擇與他結婚,對於你母親來講,肯定是正確的選擇,對於你來講,在你選擇他的時候,也有正確的因素。你現在如果覺得以真情的名義我們要走在一起,我們也是正確的,但這中間無論選擇哪一方,都會傷及另一方,要你作這樣的選擇,你不覺得難,我會覺得殘酷。
韓綺梅明白了,他說愛,卻並不渴望跟愛的人在一起,原因不是他不能承擔責任,而是不願把一個艱難的選擇放在她的身上。他甚至連“愛情”兩個字都在避諱,代之以“真情的名義”。她拿審視的眼光看著君未,心裡泛起因謝惠敏的出現產生過的無聊的敵意。她得出一個結論:田君未情願她韓綺梅守著一個終身殘疾樣的婚姻,也沒勇氣與她韓綺梅同心攜手,去建立有愛相守的幸福。
……
多想抱緊你
想好好地吻你
想揮霍我的愛情
告訴世界我是多麼地愛你
……
他用筆寫出這些愛情宣言,現在卻理智地告訴她,他們無法找到一種適應矛盾雙方的絕對的行為準則,拐彎抹角地要她放棄對他的希望。連說話的語氣都空空落落。拒絕如冰稜般的堅硬。摸不著一絲絲熱氣。綺梅倒吸一口寒氣,又把它撥出。愛情的路途,總是趨向迷茫。
君未,前後的表現水火兩重天。自己許下的忠誠諾言,卻在他自己的熱血裡岌岌可危。
一滴淚懸在情感的巔峰,等待神聖融合,此刻下滑,疲倦地落下。
韓綺梅背對君未快速拭去眼淚。縫隙裡寒風颼颼。君未穿得太單薄了,整個人如此蕭索。
她在心裡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