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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之死(4)

瑞珠在樓下自己的居處,就著油燈,細細地端詳了那支有黃鶯叼蟬造型的八寶銀簪一番,心中很是納悶。

後來,瑞珠隔窗望了望對面廂房,漆黑無光,只有秋風在天井裡旋磨。她便吹熄了油燈,躺下歇息,很快,她便發出了平穩的鼾聲。

儘管伸手不見五指,賈珍還是極熟練地進入了天香樓裡通向秦可卿樓上居室的暗道。這條暗道所有的僕婦都不知道,就是尤氏和賈蓉,也都不清楚,那是可卿十二歲,為她蓋這天香樓時,賈珍親讓營造者設計修制的。

走到那扇直通可卿臥室的暗門前,賈珍用指彎輕輕釦出了一貫的暗號,奇怪!每次他一扣,可卿總是馬上在那邊扳動機括,暗門也就立即翻開,這回他敲過兩遍,卻還沒有動靜,他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難道這女子竟不等那訊息進一步座實,便尋了短見麼?氣性也忒大了!她難道想不到我一得便,必來她這裡麼?別人糊塗,她能糊塗麼?我賈珍對她,難道不是一腔子真情麼?什麼叫“爬灰”?那糟老頭子佔兒媳婦便宜,你能叫他“爬灰”,現我和可卿站到一塊兒,讓那不知我倆是怎麼一層關係的外人看看,能說不般配嗎?我才三十多歲,可卿二十出頭了,我的雄武,她的成熟,好比那蜜臘石木瓜鎮著飛燕的金盤,實是珠聯璧合的一對,只可惜為掩人耳目,只好把她配給賈蓉,那蓉兒跟她站作一處,你問不知底細的人,準說是長姊稚弟……我“爬灰”?論起來,可卿還是我破的瓜,倒是那蓉兒,佔了我的便宜!說來也怪,是哪世結下的孽情,我賈珍過手的女人多了,偏這可卿讓我動了真心!她對我,那也是不摻假的……這擅風情、秉月貌的女子,就是真為她敗了這個家,我也心甘情願啊!……就算大難臨頭了,她也不該連我也不再見一面,就撒手歸天呀!

暗門這邊,賈珍滿心狐疑,情血湧動。

暗門那邊,秦可卿從賈珍叩響了第一聲,便從坐凳上站了起來,走到暗門邊,手握機括搬手,但她卻咬著牙,身子抖得如秋風中的白柳,心亂如麻,下不了決心……

其實,秦可卿一直在想,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那賈珍他還會不會來?她先是判定他不會來了,而且,為賈珍自己計,他也實不該來;但如果真的就此撂下她“好自為之”,那她付給他的一片真情,不就太不值了嗎?……無數往事,在她心中一個疊一個地掠過,開始,她還小的時候,她只覺得賈珍是個堂皇慈藹的父輩,過了十歲,她覺得賈珍彷彿是個健壯活潑的大哥哥,而到她初悟風月時,找不到什麼道理,她的心目中,賈珍就是那她最願意委身的男子……後來父親派來聯絡的人,跟她直接見面通話,她也從漸知深淺,到深知利害,她後來當然懂得,這一段情緣,是絕對的宿孽。她也曾竭力地抑制、克服、擺脫,甚至於故意更加放蕩,想把自己的情慾,轉移到許多的方面,比如她就故意去點化過還是童貞的賈寶玉,也沾惹過賈薔,可是沒有辦法,沒辦法,到頭來她還是隻能從賈珍那裡,得到真正的快樂……她真想叩問蒼天:宿孽總因情麼?分離聚合皆前定麼?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痴?

暗門那邊,賈珍情急中開始低聲呼叫她“可兒,可兒”。

暗門這邊,秦可卿抖顫更劇,她欲開又止,欲止又不捨,她實該獨自演完自己的這出苦戲,萬不要再連累堂堂寧國府的威烈將軍……可這孽海情天,誰能超脫?厚地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