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事,反正咱們只做咱們的。”

這時,可能因四人的桌子當風還澗之故,晃搖更甚,若明若滅,遠處幾聲猿啼,直似人在受刑瀕死的惡號厲嘶一般,聽者莫不惻然。

龍舌蘭眼波流轉,逐一看去,忽哈聲笑道:“別說立地成佛了,咱們頭上的飛蟲還朝生暮死呢!你看,一下子已散了那麼多,死得一地都是。連流水也鬼哭神號的,咱一生能做幾件事?還是不如喝酒吧!”

鐵手看了一陣,也似有感觸,沉著臉不說什麼。

麻三斤對眼前的女子,已不敢小覷,他原以為這女捕頭頂多是仗家世餘蔭成名起家,而今看來,卻倏忽多變,能屈能伸,喜怒無常,難以測估,知道其不可輕忽,且對這樣一個難惹的女子更生了莫大的興趣,便道:

“龍女俠說的好,來,我敬你一大碗!”

龍舌蘭也欣然舉碗,兩人一口飲盡,這回點滴不漏,還各自“崩”地咬破了一角碗。

龍舌蘭嚼了瓷渣,吐在地上,以手背抹唇道:“那人說的不錯,這樣喝酒,帶血滾刺的,有味道得緊。”

麻三斤用大袖抹唇,嘿聲道:“那也沒什麼,敢不情他能把碗也吞下肚裡去……”

忽見鐵手往前一湊,示意大家赴前於桌上聚議。

龍舌蘭第一個就把頭伸了過去。

她一向信任鐵手。

鐵手說什麼,她信什麼。

她跟鐵手在一起,就是要學東西。

不,更準確一點的說法是:她跟鐵手在一起,目的就是為了要和他在一起。

她伸出了脖子,就算在慘綠色的燈光映照下,她的頸子還是那麼細,那麼長、那麼勻、那麼柔、那般美、那樣好看……

頸根上還浮有細柔的毛,令人有想親吻一口的衝動。

麻三斤就壓抑了這種衝動,由於壓抑得那麼困和難,使他為這想法付出幾乎全身發冷和哆嗦的代價。

鐵手確是跟他們密議,但說的並不多,更不長,之後,他們又開始飲酒、吃茶、咬崩了香爐大的酒碗。

並且商議如何捉拿、誘捕、誅殺孫青霞的方法。

鐵手認為應該設法找小欠引路認人。

龍舌蘭居然說了一句:“我那麼漂亮,要是那孫淫魔有眼光,看上我了,我就大可色誘他,俟他一個大意閃神,嘿嘿嘿,他就落在本姑娘手裡了,教她喝本女俠的洗腳水!”

她這麼一說,眾皆譁然。

鐵手還笑著喝止她:“你把話撐大了。小心姓孫的聽著,找上你了你可追悔莫及。”

龍舌蘭只說:“我只怕他不來。”

陳風的看法是:“我把這魔君的案子辦成了就退隱了。這些日子在官場上也看夠了、看怕了,在六扇門裡也混得多了,不想再糟塌殘生了。”

他充滿疲憊的自嘲道:“不過,每說幹了這一次就收山的人,總會遇上禍事的,不是教他收不了手就是丟了性命,但願我是個例外吧。”

說著,又敬眾人一碗。

大家也陪他喝這微帶感傷的一碗酒。

至於麻三斤,倒表示他氣度大,能容人,所以說:

“帶著陳心欠一道去好了,看他性急意切的,咱就成全他個揚名立萬的好時機!”

大家又為了勉勵(或者替他掩飾)他的好意和氣量,又各敬一大碗。

這樣你喝一碗,我喝一碗,他咬一碗,她咬一碗的,好像這入暮裡、飛澗旁、山崖上,這一點綠幽幽的小火,予人的情懷竟是愉快的、溫情的……”

直至那一刀,竟就往龍舌蘭那白生生的、勻勻的、美美的、柔柔的細長脖子上飛斫下去之後────在鐵手大喝了一聲:“好久不見”之時!

稿於一九九四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