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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心裡暗暗詛咒:“這個生大疔的……他到底找那個養漢老婆去啦……最好路上讓他遭槍子兒!”
九住除了從戰場上逃命,從沒這麼發狂地奔跑過。棗紅馬養得膘肥體壯,乾淨的鼻孔微微顫抖著。九住只聽風聲在耳,蹚過江岔子,響水村近在眼前。
九住熟門熟路地順著石子小路奔往趙家,可是他剛走到大門外,就遲疑起來,最後他果斷地退出來,退到村口,趙文暉被俘並於明天轉移到奉天警備司令部軍法處的訊息他只想告訴靈芝,並不想讓趙關氏知道,慘禍一件接著一件,她怕是再也受不起折騰了。
九住牽著馬心急火燎地來到小鏜鑼家門前。
“嫂子,嫂子……”九住進了院子對著小鏜鑼家的窗戶小聲喊。屋子裡靜了一靜,窗戶緩緩開啟了,小鏜鑼老了許多的臉露出來。小鏜鑼溜進青紗帳,躲過一劫,可據此,她的病男人卻被白鳳吾點派了勞工,至今音信皆無。她不但恨白鳳吾,也連帶著恨透了靈芝,同為女人,為什麼靈芝就能囫圇著身子出來?肯定是趙家用錢買通了白鳳吾。大難來了,有錢人拿錢擋著,窮苦人就得拿命來兌呀!
一見九住,小鏜鑼眼裡閃出驚訝,忙把窗欞掛到屋樑上垂下來的狼腿鉤子上,探出大半個身子說:“哎呀,我怎麼說狗總是叫,原來是黃鼠狼進了院子……嘖嘖,快進屋哇……”依這裡的風俗,小叔子可以娶嫂子,嫂子也儘可以跟小叔子笑鬧。九住見小鏜鑼跟他仍像從前一樣隨便咧咧,熟悉的親切湧上心頭,可是他心裡正被火燎烤著,便勉強咧嘴笑著,習慣性地用很滑稽的腔調問候小鏜鑼說:“好啊嫂子!好久不見,你現在還蹲著撒尿嗎?”
小鏜鑼回擊道:“不啦!現在跟你媽一個樣啦!”
九住吃了暗虧,可他卻顧不得和小鏜鑼鬥嘴,小聲說:“嫂子,你把靈芝給我找出來,我有話對她說。”說著把懷裡的驢肉包子塞到小鏜鑼手裡。小鏜鑼意味深長地掃了九住一眼,說:“兄弟你進屋等著,我立馬就來。”說著身子縮回去,一會兒趿著鞋從門裡出來,像一隻麻雀一樣靈巧地蹦蹦跳跳融進暮色。
很快,靈芝的聲音就在暮色中傳過來:“誰找我?你先說說是誰呀?”小鏜鑼扭動著瘦成一條的窄屁股,賣著關子說:“見面你就知道了,人家吃官糧了,騎洋馬了,敢情還娶了黃花大閨女哪!”靈芝走近看清了小鏜鑼說的這個人是九住,就一動不動地愣住了,她拿手碰了碰滾燙的額頭,發現自己的手涼得跟冰塊兒一樣。
他們凝視了好一會兒,心裡波濤洶湧,雖然什麼都沒說,可眼神又把什麼話都說了。在四目相對的瞬間,所有的往事和愛情都清清楚楚地閃現出來,連地上忙碌著的小蟲子都知道,儘管時間過去了那麼久,可是他們還是彼此裝在對方的心窩兒裡。鴨綠江水漲漲落落,歲月消泯了恨怨,到最後,愛終歸還是愛,不會變少,就像金子,不管埋得多深,只要出土,一經擦拂,還是貨真價實,金光燦燦。
九住牽著戰馬朝鴨綠江邊走去,靈芝無聲地跟在九住身後。小鏜鑼想聽他們說些什麼,見他們什麼都沒說,失望地回了屋子。
江邊的土地變得更加遼闊,天旱,江水退到吃水線以下,裸出了大片的水沒地,水沒地沿著江水,形成了一條優美的弧線。春天一來,黑黑的腐殖土彷彿一夜之間長滿了茵茵碧草,夏季一到,草尖兒上就開滿了鵝黃色的小野花兒。放眼遠望,遼遠的微微起伏的水沒地像一望無際的草原牧場,兩岸的青山在清爽的空氣裡逶迤綿延。江邊,家鴨野鴨相混雜,都在水裡忙著打食。它們把頭扎進水裡,尾巴朝天一翹一翹,雙腳急速划動,水裡的小魚和更小的浮游生物就進了嗉子。上岸時,每隻鴨子的嗉子都鼓鼓的,到了傍晚,野鴨飛走了,家鴨不緊不慢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