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馬道婆說的話是真的,也許一切真的只是悲劇性的巧合,公孫首輔聽說長孫殉國的訊息,未等旁邊的人扶住他,直接從臺階上栽倒,待旁邊的人扶起他時,他已經是口歪眼斜再說不出話來了。

首輔之家,就這樣從弄瓦之喜,變成了居喪之家,公孫良的庶弟還小,所幸鐵勇男與後來到達丹江口的援軍將領有些交情,那將領知道他們的關係,又敬佩公孫良一介書生竟有守城的膽識,收斂了公孫良的屍骨,派了親兵衛隊護送回京,吳承祖、吳承宗、吳承業三兄弟騎了馬迎到了衛隊,又扶靈回京。

出殯之日,吳怡不放心吳鳳,早早的便去了,果真聽見吳鳳抱著幼女哭個不停,旁邊站著幾個凶神惡煞似的婆子,“大姐,這是怎麼了?”

“她——她竟然不準可意戴孝,可意是大爺的親閨女,這府裡貓貓狗狗都戴孝,為什麼可意不能戴孝?”

“大奶奶,您不必為難我們做奴婢的——”婆子們中間最高壯的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你們大爺剛去,你們就這麼為難你們大奶奶?不知道你們大奶奶有病在身嗎?你們太太傷心糊塗了,你們也糊塗了?再說了,這府裡不是還有老太太呢嗎?”吳怡聲音不高,字字血血像是刀劍一樣抽到幾個婆子身上。

“這——”

“公孫大人是聖上欽封的忠烈大學士,你們大奶奶是忠烈夫人,這孩子是忠良遺孤,就算是聖上親來,也只有多加憐憫的,你們倒落井下石了!”吳怡冷聲說道。

現在公孫首輔病重,已經辭官,公孫狩官小職微,吳家卻是吏部尚書之家,六部之首,有吳家在,公孫家的人就休想欺負吳鳳!

“說得好!”公孫家的老太太拄著龍頭拐仗,站在門外,“來人,把這幾個刁奴給我拿下!”

有公孫家老太太做主,可意總算是穿上了孝,由奶孃抱著在父親靈前磕了頭,王氏緊緊地盯著小嬰兒的襁褓,眼中滿是刻骨的恨意。

吳怡在很久之後想著那個眼神,仍然會打個冷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人性的陰暗。

劉氏聽說長女守了寡,病得更重了,吳怡端了碗雞湯,一小口一小口的餵給她喝,“太太,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大風大浪都經過了,如今可要早點好起來,哥哥們和我們,都等著你撐著呢,我看見老爺兩鬢已經有白頭髮了,他也是憂心得你憂心得不行。”

“你不必擔心,我好著呢。”劉氏說道,“你大姐啊,命真苦,如今竟年少守寡了,雖有兒女卻是年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撐起家,她那個婆婆又是個糊塗人。”

“要不怎麼說太太得快點好呢。”說實話,吳怡現在不敢想沒了劉氏,吳家也好,他們兄弟姐妹也好,會是什麼樣的景況,難怪人說寧死當官的爹莫死討飯的娘呢。

“你別怕,不把你們九妹嫁出去,不看著你的兩個哥哥娶媳婦,我是死不了的。”劉氏說道,“這人啊,竟連病都病不起了。”

在回程的馬車上,原本應該騎馬的沉思齊陪著吳怡坐了馬車,硬是按著吳怡枕在他的大腿上,“你眼眶底下都是青的了,能睡會兒就睡會兒吧。”

“我不困。”吳怡想著自己一個月以前還是沒什麼缺憾的侯門少奶奶,如今怎麼淨是愁事呢,“大姐夫怎麼就這麼沒了呢。”

“我看了邸報,本來丹江口離韃子的主營遠著呢,誰想到今年天旱,草場起了大火,燒死牛羊無數,韃子沒了糧食這才來搶,守城的總兵見韃子來勢洶洶竟然逃了,大姐夫穿了鎧甲帶著衙役和有良心不願意走的兵丁守著城,百姓們都知道,韃子兵佔了一座城必然要屠城,男女老少都上了城牆,這才守了三天三夜,誰知道城還是破了,聖上見了邸報,贊丹江城軍民百姓一城忠烈,又罵守城的總兵貪生怕死,馳援的兵馬行軍如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