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膀。她一震,側眼看去,卻是兒子嚴肅認真的面龐。

“娘,兒子想和您談談。”

封老夫人怔忪的看著他良久,方才點了點頭。她早就知道的不是麼,她這兒子雖然看似是謙和老實的軟性子,但他從小便聰明伶俐,心思細膩,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她的異常?

“你跟我來。”

封老夫人使人緊閉了門窗,只留了兒子說話。封老爺扶著她在軟榻上靠坐下,自己則如同稚兒一般蹲坐在她的腳邊。封老夫人眸中忽然一熱,多少年了,兒子長大成人,卻是許久不曾這般親近的和她談心過了。

她伸出手摩挲了一把兒子的發跡,也有了花白的痕跡。她老了,兒子也老了。

可是他到如今,還不知道他的親爹還活著。若非那少女出現,只怕連她都要以為,那個曾在她心中如同天人一般存在的男子,早就消逝了。

封老爺心中一動,並沒有急著開口追問。

“我兒,為娘……你爹其實並不姓封。”既然有了開始,那麼之後,是如同流水一般的宣洩。

原來當年封老夫人傷心絕望的離去,卻並不是因為知道自己真的不能有孕。那本身便是一個騙局,又如能隱瞞的紋絲不漏。早年她女扮男裝從軍,沒多久便被一位老軍醫認出了女兒身。老軍醫憐她不易,幫著隱瞞了下來,認了她做乾親,不過卻要她跟在自己身邊。一是方便隱瞞,二來也順便傳授她一些醫術。老軍醫雖然只是精通皮外傷,但醫理一道都是相通的,她又是心細如髮的女子,竟是學的青出於藍。

小產之後,聽說自己不能再有孕,她的確消沉過一段時間。只是那時,她並沒有生出離開那人的心思。即便不能為他生兒育女,就算只是留在他身邊,她也甘願。但時隔不久,她便發覺了不對勁,月事遲遲不來,身子也多有不適。她為自己把脈,才發現,之前的一切竟是個謊言。

她從前與男子混跡的多了,行事直爽魯莽,可是經歷了那事之後,卻是婉轉許多,立刻明白了其中關節。正妻見不得她們這些妾氏有孕,而那人對她有一份軍中情誼在,因而頗有敬重,本就是正妻的眼中釘肉中刺,又如何能容得了她的孩兒?

一時之間,她便在骨肉親情與對那人的一往情深裡難以擇決。

其實說起來,只是因為她還不夠信任那人罷了。他對她的愛,不如她厚重。他對她的情,不如她深切。情之一字,處理不得當,便傷人傷己。又因為第一個孩兒的折損,令她對他心有懷疑,因此,在發現自己又懷孕之後,並沒有選擇立刻告訴他。

高門豪宅,非她所願,她求的,只是那一個人,那一份心。既然求而不得,她留下,甚至有可能牽累了孩兒的性命,不如遠走。

找一個院落,與世隔絕。

她太瞭解他,所以走的不遠不近,也果然如她所願,她和孩兒,從來沒有被找到過。

畢竟,他要找的只是一個孤身的婦人,而不是這樣有老有少的一家子。

藍錦甯的出現,讓她以為是他找到了自己,可是,最後卻只是虛驚一場。

“娘,您是說……”封老爺吃驚的望著雞皮鶴髮的母親,她的褶皺深深,填滿心酸,她的眸間盈盈,充斥水光。從前的堅強消失的半點都不剩下,彷彿真真只是一個老弱婦孺了。

“是,你是他的兒子。兒啊,你可怨恨娘,讓你、讓你從小就沒有父親……”

他不是小孩子了。

如果他正當少年,一定會憤然離去;如果他正當青年,一定會怒目而視;如果他正當壯年,一定會不折不撓……可他不是,他已經過了不惑之年,膝下兒女成群,性情中的些許稜角,早已平整圓滑。

他只是緊緊的握著母親的手,微笑的望著她:“孩兒,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