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好大的鍋,樓上除了床和琴,別無長物。床單是扎

染布的,摸上去粗粗的。他們搞來一塊灰色的地毯鋪

在地板上,算是沙發、餐墊和茶海。那是個夢幻的小

屋,起風的時候,整棟小木頭房子會有節奏地輕輕地

吱吱嘎嘎,像是一對耐力持久的愛侶,纏纏綿綿地在

行周公之禮。

和所有情侶一樣,兩個人也吵架,一個生氣

了“噔噔噔”在前面走,一個揹著吉他急促促地後面

追,把青石板的路踩出一連串清脆的響。不吵架的時

候,兩個人偶爾會勾著小指走過大石橋,甩啊甩,把

清寒的日子攪拌得濃郁而稠。

他們動過成家的念頭,一起回過上海,返回麗江

後卻不曾提及和家長們交涉的情況。用腳後跟也能想

出大軍所遭遇的尷尬,在上一代人眼裡,不管他長得

有多帥氣,終究不過是個流浪歌手。

他發夢攢錢做專輯,她理所應當地配合,手打鼓

打裂了就纏上膠布繼續打。那些白日夢,別人再勸

他,她也不勸,她不是支援或理解他的追求,只是理

所當然地配合。睡著的人怎麼能叫醒另一個做夢的

人,於她而言,麗江本身就是一場夢遊。

她在麗江街頭曬黑了臉,修持著這份亦幻亦真的

感情,整整陪了他兩年。

後來兩個人的夢做完了。

按照大部分麗江愛情故事走向,小洋芋順理成章

地迴歸十里洋場。

他倆之間或許有過生離死別,但非外人能知曉得

了。此類有始無終的故事在麗江不稀罕,常住民有自

己的一套倫理體系,那是鋒利而冰涼的一套體系:無

所謂誰對誰錯……不過是一場擦肩而過。

我卻還記得小洋芋寫的歌詞:

我會一直陪著你/ 不管颳風還是下雨/ 晴天時候

陪著你/ 陰天依偎在一起/ 你是我今晨的奇蹟/ 漫長

的一天我們在一起/ 如果上天安排你明天離去/ 走遍

天涯我要找到你……

少女情懷總是詩,小洋芋的這首,寫給的是一個

叫大軍的流浪歌手。

大軍老唱這首歌,不論小洋芋在的時候還是離開

後的數年。我聽不出歌聲中有什麼變化,他唱得很坦

然。有人故意提起小洋芋,來暗貶這個故事的有始無

終,他不解釋,我卻能懂他。

我有個杭州朋友叫負小一,他說他從不會把“一

直”“永遠”這樣篤定的詞掛在嘴邊,他說:“除非到死

之前那一刻,人都沒資格輕易使用永遠二字。”

我有個濟南弟弟叫紀宇,他肋骨上的文身

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有位師父叫釋寂德大和尚,他開示我時

說:“有一種邏輯關係叫信心、願力、修行。”

小洋芋呢?

愛做夢的小洋芋,夢醒了的小洋芋……滾啊滾進

了麗江紅塵,又滾回了另一個紅塵的小洋芋哦,你說

夢話時秉承的是怎樣的信心?

為何那麼快讓自己遺憾地醒來?

2010 年,小洋芋重回麗江,不過已然是遊客的

身份。她面板變得白嫩,留起了長髮,還穿著寶姿的

套裝裙。小洋芋重新變回了那個清醒理智的小白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