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倚在那張白狼皮之上,視線越過他雕塑般的側面,出神地看著歡樂的族人。

穆勒和歡顏在火光中跳著輕盈的胡旋舞,齊格和她未來的夫君把酒共歡,勁松般挺直的嶽翎已經是十六歲的俊美少年,五官神韻像極了清雋的嶽仲景和淺薇,身邊圍攏著嘰嘰喳喳的草原少女,視線卻沒有離開歡顏半分……

這應該就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是顧南風為野離草原帶來了期盼已久的安定與繁榮。

這一次他來得比往年晚了十幾天的辰光,不是如他戲言去尋覓美貌嬌娘,而是率馬幫的弟兄掃蕩了野離草原周邊兇悍的蠻夷部落,將其徑直驅離了草原,剪除了對党項野離部落的又一個威脅。

而這一切,他對我只字未提。

篝火是那般的溫暖而明亮,可怎麼也焐不暖已經冷去的血液,帶著我回到野離部落,我和他不約而同保持了緘默,除了我的臉色死人一般的蒼白,我的臉上始終掛滿了幸福喜悅的笑靨,甚至載歌載舞,縱情豪飲,讓族人和馬幫的弟兄感染著我的快樂。

加了些柴火,讓篝火燃燒得更加的明亮而灼烈。

篝火上掛著一隻黝黑的瓦罐,裡面沸騰著黑色的藥汁,瀰漫著似曾相識的味道,信手又抓了一把那有著楔形葉子的乾枯小草,新增到瓦罐之中,讓那苦澀的味道更加濃烈。

他默默看著我做著這一切,眉頭凝成了深深的川字,有些發白的唇緊緊抿成一線,眸子中翻湧著烏雲壓頂的莫名情緒。

從懷中取出了那幅蒼鷹帶來的衣袂,緩緩開啟,裡面盤旋著一縷長長的柔發,髮絲整齊的理成一束,扎著紅色的絲線,如今那絲線已經被暗黑的血跡浸染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這是天寶年間十二月十二日那個煉獄般的日子裡,秦默讓我換上男裝,用他的劍為我割斷的頭髮。

這一次,蒼鷹為我帶來的並無隻言片語,只有這一縷染血的秀髮。

將軍百戰死,默默等待七載,這是秦默給我的最後一個訊息……

咬了咬唇,眸底卻不再有淚光,如同枯萎的心泉,太多的磨難讓淚水已經乾涸。

墊著一塊獸皮,我端下了翻滾著藥汁的瓦罐,卻被他的手接了過去,抬起眸,面對著他,默默看著,沉靜如水。

“如果遺忘真的能讓你的心不再痛,我會親手為你斟滿這杯醉心草汁,”他深深凝睇著我,臉上已經有了風霜的顏色,“即便是,你最終也會忘記我……”

“已經結束的,已經結束了。”我輕輕頷首,“顧南風,我不知曉明天會怎樣,我加了幾倍的劑量,足以忘卻世間的種種,過往的人生太痛,將赫連雲笙的歲月塵封起來,讓她不再醒來……這是我此刻唯一想做的事情。”

笑傲天下的他曾斬殺了無數的敵人,端著小小瓦罐的手,卻在抑制不住的顫抖。

我的語氣低沉,堅定而決絕,將那縷長髮扔在篝火之中,烈焰忽然竄起,吞噬了那血染的記憶,只在空氣中散發出一股焦甜的味道。

他將藥汁倒在一個大碗之中,回身緊緊擁抱著我,“我顧南風想要的女人,竟然還要洗去自己所有的記憶,才能跟著我走,”他嘲諷的笑了笑,語氣之中無限悽愴,“赫連雲笙,你怎能如此對我?”

端起了那碗醉心草汁,汁液粼粼波動著,秦默,幾年前你在野離草原為了救我,讓我喝下了這抹去記憶的汁液,帶給了我們一段神仙眷侶的生活。

而如今,我再度端起了這碗孟婆湯,希望將你,展若寒,以及過往的種種,統統遺忘。

我把碗的邊沿靠近了唇邊,卻感覺到族人們紛紛向我的身後回望。

顧南風的眸光也凝向了身後的那一點,目光變得鷹隼一般犀利冷峻,嘴唇都有些顫抖,終於,他的黑瞳中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