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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西方今日已漸見十八世紀學者所持任天而治(放任主義)之弊,今方力求補救,奈何吾人猶拾人唾餘,而不深思明辨之也。” 從日記中,至少我不知胡孫對話的具體情況,尤不知孫氏到底說了些什麼,但看胡適一個人自說自話且說得如此自負,就想來挑挑他的毛病。
十一 “自由政治者之大樞紐”(2)
不錯,自由平等學說從18世紀到19世紀的確發生不小變化。這裡單說自由,它就經歷了一個自洛克而始的古典自由主義到新自由主義的轉換,而胡適再三提及的英國密爾就是這個大轉變過程中的關鍵人物。就自由主義而言,胡適肯定是密爾式的,但未必是洛克的,在他的日記中,我尚未發現胡適讀過洛克,而洛克被提及,也只是在一則“近世不婚之偉人”的日記中,他(寫作“陸克”)和笛卡爾、帕斯卡、斯賓諾沙、康德、霍布斯、斯賓塞等人排列在一起。因此,大致可以推定,胡適的自由主義基本上就來自密爾,或自密爾始,而密爾之前的古典自由主義,胡適很可能暫付闕如。如是,胡適的自由主義和他以後所做的學問形同相反,由於胡適寫中國哲學史只寫了一半,便沒了下文,因此有人戲稱他的學問是“只有上半身,沒有下半身”;而他對自由主義的認知則反了過來,只有下半身,沒有上半身。然而,沒有古典主義基礎的自由主義,在來路上不明,就可能導致去向上的偏差。就近處說,胡適上述把19世紀的自由主義趨勢概括為“乃由放任主義而趣干涉主義,由個人主義而趣社會主義”,就根本站不住。再往遠處看,1926年胡適因造訪蘇聯三天便發生自由主義立場的動搖,殊不知,那動搖,還在十幾年前,就埋下了思想的伏筆。當然,這是後話。
胡適的問題在於,在什麼意義上,居然可以說西方政治學的趨向是“乃由放任主義而趣干涉主義,由個人主義而趣社會主義”?如果前半句尚可成立,後半句則溢位了自由主義的政治框架。自由主義基於個人主義,它是以“個人”為價值本位的,社會主義不然,它的價值本位不是個體而是“群體”。這是兩種性質不同的意識形態,在20世紀的冷戰時代,它們長期對立,無以調和。當然,自由主義不是絕對地“個人”,在走出古典時代後,它也注重社群,注重群體功利,這正是密爾以及他的宗師邊沁的“新”自由主義的特色。但,任何一個概念都有其邊界,自由主義可以強調社群,只是這個社群不能遮蔽個人,如果取胡適那種說法,個人已經被取代了,還有什麼自由主義可言?看來胡適並不知道自己說法的嚴重性,所謂“由個人主義而趣社會主義”,換個版本就是“由美國而趣蘇聯”。
胡適的說法應該說有其經驗依據,他當時身處的美國,正是激進的民主黨執政,掛帥的便是威爾遜。而1912年威爾遜當選前,執政者是保守的塔夫脫,他屬於共和黨。本來,塔夫脫接的是老羅斯福的班,可羅斯福是保守勢力中的激進者,他把棒子交給塔夫脫後,便不滿於塔氏的保守勢力,從共和黨中分離出來,另組進步黨,既與保守勢力的塔夫脫分庭抗禮,也與另一激進勢力的民主黨威爾遜爭取民眾,同時還與更為激進的帶有社會主義性質的“社會黨”競爭。一時間,北美大陸,競相紛呈,百舸爭流。年輕人總是喜好激進的,因為它表示“進步”。還記得由胡適發起的“模擬總統大選”,那個代表社會黨的德卜僅有兩票,這兩票就全是由中國學生投的。而胡適所以票選羅斯福,也因為羅氏的旗號是“進步黨”。但胡適不知道,他受當時美國激進風潮的感染,並不能說明這就是從18世紀到19世紀的大勢,並不能說明這就是從個人主義到社會主義,除非是德卜當選為總統。事實上,胡適感受到的,不過是美國政壇左右勢力的週期性輪替。從1896年開始,總統便是在保守勢力的共和黨手上,一直持續到1912年的威爾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