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個月之後才重新見著他,只是那好不容易顯出端倪來的五官又陷入到更加綿軟的平面裡頭去了,我始終都沒能瞧見他五官的秘密。

直到他結束伴讀生涯。我發現我的樂趣從糟蟹成功的轉向了研究令狐彥五官形狀中去了。

出宮否,兩折選

我終究沒能夠看清楚令狐彥的五官,而後來我知道,當日為了賭贏,令狐彥居然悄悄停了他的藥,愣是不吃不喝了五日,要不是家裡頭老僕發現他家少爺莫名其妙瘦了許多稟告老相爺,他也許會餓上整整七日。

好傢伙瘦是瘦了,結果也把自己折騰病了,而且這個擅自停藥差點還真要了他小命,相爺發現他停藥大發雷霆,卻沒能讓他喝一口藥,死撐到打賭當日,回來就不行了。

他老爹用八百里快馬將他送去給當時給他家藥劑方子的遊方郎中那兒,這才又保住了他那條顫顛顛的小命。

這些都是我很久以後才知道的,算起來,這也是我害了他的一樁事吧。

綜合統計,令狐彥在和我伴讀期間,小病小傷不計其數,大災大難,落水兩次,爬樹掉下來三回,吃糕點噎著四回,宮裡頭失蹤五回,外加這次小命差點和閻王爺報到一回。

許是這種種事實終於令雙方大人都清醒意識到我倆八字絕非天作之合,倒是有一些天生冤家的模樣,故而終於斷了讓我倆親近親近拉攏感情的意圖,尤其是老相爺令狐達,自從那減肥事件之後見著本公主跟見著洪水猛獸一樣,每回我和他提起令狐彥問一問,這老狐狸變著法的敷衍過去,最後乾脆以我及笄之禮之後需要注意男女大防,怕犬子誤了公主的名聲,請旨將令狐彥調回了家中結束了伴讀生涯。

自此之後,我瞧見令狐彥的機會少了很多,通常我也只能透過讓小玄子去打聽來的訊息知道令狐彥的事情,比如他轉到了國子學讀書,比如他在國子學第一日就因一道《賦閒策》一鳴驚人,比如他和葉夢琪走得近,人家小姑娘進不了國子學卻愣是每回下學在學院門口送個午飯說個閒話神馬的。

本公主閒來無事倒也在那國子學門口去瞻仰了一回小媳婦等胖相公的橋段,貌似無聊的在他倆面前飄過去,又飄過來,閒閒扔了一句話:“喲,這國子學什麼時候成了霸陵橋了,這是演得什麼十八相送呢?”

霸陵橋乃古代某大一統的王朝陵寢前的橋,沿途楊柳成行,出古城牆外遊宦的人都要從這裡經過,古往今來多少送人遠遊的故事都是在那裡發生的,故而說到霸陵橋,幾乎就是送人遠行的代名。

我這沒事一搗鼓,公主車駕從國子學過不小心驚動了國子學的博士,據說後來國子學一番整頓,令狐彥榮幸的成了回反面典型,而葉夢琪也被她父母禁錮在家裡頭禁閉了許久。

這些少年之間的青蔥鬧騰的歲月在兩年後結束在如意公主我當庭求父皇指婚後,我一腔的熱情全副投注到了對宇文嵐的關注中,再懶得去注意令狐彥的是非。

只是那一樁樁一件件事如今卻歷歷在目,在一切過往成為煙雲之後,本來已經被塵埋了的記憶不知為何卻開始甦醒,抹去厚重的塵土,依然清晰可見。

是因為有些東西我不得不面對,還是因為有些東西我雖然試圖忘記卻其實從未遺忘?

“公主既然還記著臣與您的那點交情,想必公主還是信臣的吧?”我的回憶被打斷,一抬頭猛瞧見那雙琥珀色的眼珠子裡頭彷彿凝滯著上好的膏脂,濃烈又年份久遠,瞧著我,一如久遠的記憶一樣,在那張原本看不出五官輪廓的臉上,我唯一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那雙眼睛,在我醒過來的時候,在與我打賭的時候,在很多回我手底下吃癟了的時候,還有最後,我被押解出城門口回頭望生我養我二十年的古城牆頭,最後入眼的,就是那一雙恆久而淺淡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