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閃一滅的燭火將令狐達矍鑠又蒼老的臉刻出深深的斑紋,一雙一摸一樣的琥珀眼卻流淌著深遠的暖意。

“想做的,由著你做了,要玩的,由著你玩了,陛下對我們令狐家足夠寬容,你該死心了,好好做你的臣吧!”令狐達走近身,伸手搭在了兒子肩頭。

令狐彥低頭不語。

對於令狐彥來說,這一輩子也許只有在這些日子,才真正流露了一回自己的本心,甚至在那晚上替如意擋那一刀的剎那,他欣慰的想,這輩子如意為了這個記住他,總不枉他記掛了她一輩子。

從小令狐達給予的教導就是真正的男人,應該多思,少言。

作為令狐家的傳人,家風只有兩個字,謹思!

這麼多年朝堂生涯淡定的教導他,話在肚裡轉三轉,出口預留三分地。

瞧不出心思,在朝堂上才能屹立不倒。

令狐達以身作則這麼些年,足可見其真理。

只是令狐達還教導過一句話,為人處世,做官為政,旁的,都可以轉圜,只有信念二字,不可改。

有些東西,還是要堅持到底的。

令狐彥這輩子覺得值得自己堅持的事,也就一件,裴如意。

本來照著令狐達老早的意思,讓他這兒子搭上如意公主,對於那個刻薄寡恩的皇帝來說,也是對自家的一個保障。

只是很多事,不是依照人為意志決定一切的。

令狐彥雖然聰明,卻因為病而模樣奇特,他的童年,總是伴隨著孤寂和疏離。

如意的闖入是他生命中奇特的風景,那樣跳脫張揚的女孩,是他寂寞空曠的人生裡,難得的風景。

只不過他有他世族的傲骨,如意因為排斥兩者姻緣而屢屢不待見他,他亦不願意自己要靠著公主來保全地位。

其實他也不明白,被如意那麼欺負著,為何卻不恨她。

很多年後葉夢琪有一回忍不住對他吼,問他為什麼依然惦記著那個快要被遺忘的前朝餘孽,為什麼不肯看一看眼前。

他哂然,不要說如意其實還活著,而且他何曾不看。

無論與誰比,如意就像是鮮活鐫刻的影子,如影隨形。

至於為什麼,他自己也不明白。

只不過瞧一瞧葉夢琪,看看殷傲霜,這些女人,自私而虛偽,比起她們,裴如意活得張揚跋扈,活得真實。

大梁傾覆的時候,這些人這些家族,見風使舵沒有一個站出來維護,雖然這是裴軒種的因,可是如意又何其無辜?

站在城樓上,他目送大雨下如意被押走,只能目送。

什麼也做不了。

出乎意料的情形,形同危卵的局勢,以他一個文弱書生,下去搶人,無異於找死。

何況身邊還有個葉夢琪。

葉夢琪甚至不惜助紂為虐,明知道如意被押解往冀州城,她卻如同獻寶一樣拉著他站上了城樓,明知道那是個地獄,她卻拉著太后拉著父親阻攔他見宇文嵐。

她甚至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她就是討厭如意對她曾經的侮辱,討厭她的高高在上。

她應該為之付出代價。

令狐彥不明白,孩提時的侮辱不過是些遊戲,為何要付出這麼重的代價?

雖然他理解不了女孩子的恩怨,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

他在意的是,如何將如意救回來。

父親告訴他家族做出的選擇,曾經令他有些不甘心,裴軒這個人他看不懂,可是他自問自己同樣有這個資格,可既然他要選擇用家國天下換如意平安,為什麼他沒有選擇自己?

當年他也曾經是駙馬人選不是麼?

自己的父親不也是有這個打算的?什麼時候,這些,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