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連夜求見,懇請自己下令由他再次徹查後宮,便想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何事,讓本該由左氏打點妥當的直接判罪,叢生出了異樣的枝節。

沒想到,廷尉的離開讓下面的人直接上了手,欲要強行逼供了。

雖然這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結果,或者說,中秋那夜自己關於過繼一事的決定,本就是衝著將自己的大皇兒推入權位之爭的漩渦,而後代替他的生母粉身碎骨的,所以現在的形勢,自己應該很高興才是……

——然,心中從未有過的不安和懊惱在不斷地告訴自己,眼前所見,完全沒有喜感……

盡歡帝直接走過匍匐在面前的人,向著木架踱步而去,口中不急不緩地回道:“孤方才說了,愛卿做的好。雖然廷尉不在,愛卿這樣是越權了,但是孤知道愛卿是想為孤分憂,故而心切了些。如此忠心的下屬,孤怎麼會責備呢。”

左監提著的心稍稍安了下來,膝蓋順著盡歡帝移動的方向轉了轉,馬不停蹄地帶上諂媚的笑容,抬頭卻看見盡歡帝駐足在脫力的逝水身邊,剛定下的心便又驟然提了起來:糟了,雖然大皇子不受待見,但終歸是皇族中人,自己非但越權,而且用刑……

未等左監主動告罪,盡歡帝便回過頭,將食指微微貼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回身細細打量起來:

眼前的少年仍然是假作恭謹地低垂著眉眼,清秀,尚未完全脫去年少氣息的面龐上淺淺地覆了幾道血痕,襯得原本便無血色的薄唇愈發隱沒。

精鐵的鏈條勒進少年的手臂,而後纏繞著抱定在結實的橫木上,鐵鏈盡頭原本一塵不染的手握起拳,將蒼白的關節緊緊抵在鐵鏈的環扣上。

淺色錦衣已經碎裂,胸前參差交錯著鞭痕,已經凝固的,或是剛滲出來的血灑落在少年強自支撐的身體上,低低絮語著方才疾風驟雨的笞刑。

即便如此,自己這個皇兒仍是面色若水,毫無波瀾,沒有向自己討饒分毫,亦沒有階下囚的頹唐失落。

這樣的情景,卻讓自己,於不安之餘,更生出了史無前例的無名怒火……

“兒臣參見,父皇。”未等盡歡帝理清思緒,逝水卻微微抬頭,輕輕地依著禮數喚了一聲,而後又低垂下了眼簾。

而左監被盡歡帝無意識中散發的,愈發暴戾的威壓震得有些發慌,不顧方才盡歡帝的手勢便惶恐地說道:“皇上,殿下方才詭辯紛出,拒不招認,微臣念及皇上的懿旨,這才用的刑。不過皇上放心,微臣下手有分寸。”

“愛卿無過,天子犯法尚與庶人同罪,而皇兒確有嫌疑。”盡歡帝仍是背對著左監,將所有陰晴不定盡數隱藏在君臨天下的背影中。

審訊室中再度歸於寂靜,然不過片刻,盡歡帝的沉默便在逝水逐漸攏起的眉心前轟然坍塌,抱著來看看熱鬧的心情來的至尊突然沒有章法地問道:“愛卿可有審出來些什麼了?”

左監的頭埋得更低,語調更惶恐:“回稟聖上,暫時還沒有。”

“那就不要審了。”聽到左監猶猶疑疑的回答,盡歡帝像是事先知道般毫不拖沓地接下話來,而後恍覺有些疏忽,便為自己圓話般說道:“孤的意思是,不用愛卿審了,廷尉徹查後宮也已漸近尾聲,回頭讓廷尉繼續審便好。”

第二章 驟雨初歇(二)

左監愕然:若是讓廷尉接手,那這事可就非得水落石出不可!到時候指不定入冷宮的是那個陣營的人,雙方相較之下,不管誰輸誰贏,死傷的總是自己這樣的走卒。

但是,這說也奇怪,左丞大人完全沒有提及皇上會涉足此事的可能,那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想著如此,左監便失卻了立刻順從接話的時機。房內的半晌沉默讓盡歡帝有些莫名地心焦,而仍然被綁縛在木架之上,已經血跡斑斑神色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