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上的礦石碎片反射著微茫的白色亮光。從煤堆裡傳來蛐蛐細細的叫聲。喉嚨緊緊的,發出小狗一樣模糊的嗚咽聲。穿越長長的黑暗到達光明。街上行人稀少,八十年代中期並沒有現在這樣人聲鼎沸、熱熱鬧鬧的夜市。高高的路燈沿著馬路稀稀的排列著。用紙墊著坐在屋簷下的階梯上,看著路上或行色匆匆或悠閒散漫的行人。哪一個是媽媽?

“你叫什麼名字?”

寒盡抬頭看一眼,保持沉默。這是個穿著藍白條海軍衫,白色西裝短褲的少年,深色的肌膚十分健康,看得出來經常運動,因此也讓他有著超越同齡人的身高。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少年笑著,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有雪白耀眼的牙齒。

“我……等媽媽。”寒盡轉過頭看著他,遲疑了一會才回答,“你是誰?”

好漂亮的小女孩!少年心中暗暗讚歎。剪到齊耳的學生頭露出雪白圓潤的耳垂,白嫩細緻的面板好像牛奶洗過的玉蘭花瓣,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像星星落在水銀盪漾的湖灣裡,挺俏的鼻子,硃砂點就的紅唇,比妹妹用的鬱美淨包裝上的女童還標緻幾分。臉龐有些清瘦,少了同齡女童的嬌憨卻多了一份清靈沉穩。

“你是誰啊?”寒盡看著高高的少年。

“你不認識我?我都搬來三個月了!”少年有些驚奇地說。

“不過我也沒見過你。那群小孩子中沒見過你。”少年有著俊帥的外形,聰明的頭腦,在學校,在家族鄰里都是讓人注意的發光體。更何況,他的父親是新調來的局長,這個局裡的家屬區裡的人幾乎都來他家拜訪過。

“我不喜歡跟小孩子玩。”寒盡漠然地說,有著成年人才有的冷漠。

“可是你還是小孩子呢。”少年好笑地說。

“如果認為自己是小孩子,那麼就只會做一些小孩子做的事情,那麼長大的速度就太慢了。我要快點長大。”

“為什麼?”少年好奇地問道。

寒盡抿抿嘴,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眼裡的水汽一點一點地凝結,如山區的濃霧,由於過度飽和凝結成水滴,一顆一顆墜落在地上。

少年等了許久,看到潮溼的地面。

“為什麼哭了?”他輕輕地說道。長這麼大從來沒這麼溫柔地說過話。

“我沒哭!”寒盡偷偷地擦去淚水。不幸得很,淚水又止不住地冒出來。

“嗯,你沒哭。”少年柔柔地回答,坐在她身邊,輕輕拍打她的背。

“你媽媽去哪裡了?”

寒盡沒有回答。

“那你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啊?”

回答他的依舊是沉默。

“那我陪你一起等吧。沒關係,反正我每天夜晚得很晚回家。”少年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叫年英理,你叫我英理哥吧。住在你家後面那棟樓。”少年自顧自地說,“你叫什麼名字?”

“寒盡。寒山寺的寒,白日依山盡的盡。”這是爸爸教她的。爸爸極為看重她,才三歲多時就教女兒唱英語歌,背唐詩宋詞。

“這麼有學問哪。”年英理讚歎道,“我叫你小盡吧。”

寒盡抿了抿嘴,小臉紅紅的,微微有些羞窘。

“這樣吧,小盡,我抱你到樹上去好不好?這樣你能早一點看見你媽媽。”

“嗯。”寒盡止住了眼淚。

英理將她放在樹枝杈間,自己甩掉涼鞋,雙臂抱住樹幹,刷刷刷兩三下,伶俐地爬上樹和寒盡並肩坐在一起。各種不知名的花香混合在一起,既甜美又清涼在盛夏繁茂的星空下緩緩的飄揚夏蟲渴睡的呢喃一點一點滲進漸漸清涼的空氣中……

“英理哥呵……”那時兒童乃至少年時代,自己接受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