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紅色如同彼岸花叢,一簇一簇繁茂生長,盛開在瑩白的錦緞、皎潔的月光、挺立的竹枝,開得那麼奪目、那麼妖豔,就好似一個人最美好的年華。

那些伏地的、僵直的、毫無聲息的、被曼珠沙華抽空生氣滋養的,哪裡是行屍,分明全部都是——

“景、景彥?”景寧雙唇咀動著,卻聽不見自己發出的聲音,“言亦師兄”

他感覺連呼吸都耗盡了全部的力氣,頭腦發脹,天地間只剩下那些或有數面之緣、或是毫無交集、或是兩看相厭、或是曾把茶言歡的他的同寅。

“如何?”身後人慢悠悠的笑音傳來,“我說過,待我屠卻月觀滿門時定會好心留你一命,畢竟你可幫了我的大忙。”

“不不能”景寧氣息紊亂,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上來。

“你想說什麼?”虺蚺的語調聽起來有些苦惱,“‘不可能、我不信’?覺得他們不會就這麼輕易地死了?”

他緩緩向景寧走近,一隻瘦削的手輕飄飄地搭在景寧肩膀,幾乎沒有重量,卻讓掌下人猛地打了個寒戰,他由此感到喜悅似的提起唇尖,說:“作為感謝,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份厚禮。”

密密麻麻遍佈鱗片的長鞭近乎是擦著景寧面頰甩過,乍眼看似一條小蛇,景寧卻渾然不知,直到那個人砸在他面前。

落地的聲音代替了心跳。

虺蚺用力摁了下腹部,蒼白五指的縫隙中潺潺滲出血,眼角都因疼痛而抽搐,抽搐到讓他俯身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喜歡嗎?我可是精心準備了很久呢。”

他笑全身都在顫,顫得似乎立刻就要散架了,可一抬手,不費吹灰之力就截住刺向胸口的劍。

“不可能!這裡的一切都是假象,你殺不了人。”

虺蚺拖長調子說:“你怎麼知道,是誰告訴你的?”

“你”景寧將眼睛瞪得渾圓,“你啊”

虺蚺朝他吐了下信子。

景寧的眼眶瞬間就紅透了,“你那時是騙我們的?”

可這樣說完景寧仍是固執地搖頭,長劍毫無章法地向前揮砍,劍刃一次次在將要劃過時被輕易躲開,鱗鞭捲上劍身,蓄勁一拽,鏡明險些脫手。

他忽然之間就卸了力,恍惚聽見有人微弱的聲息,模糊地喚了聲他的名字。

他輕微抽啜著,轉身踉蹌行了兩步,跪倒在那人跟前。

“爹”他無意識地重複道:“沒事的,等陣法一破就好了。”

虺蚺用一雙亮得驚人的綠眼豎瞳看著他,“很痛苦吧,我好心告訴你實話——在陣中確實殺不了人,不過”

虺蚺隨意打了個響指。

周遭迷幻之景徒然黯淡,竟轉變成熟悉的嘉蔭殿內,景寧看見玉衡宗主心胸處霍然出現個血淋淋的錐形刀口。

“不過在陣外也死去,不就好了?”

景寧好像聽不懂這句話,只是茫然地抬起手。

手掌握成拳又鬆開,那些血就從指縫中漏下去,到最後什麼也沒握住,僅剩下空空的紅色。

虺蚺輕笑著說了聲:“謝謝你。”

這句話如同觸碰到他的開關,整個人蜷成一團,發出個無意義的慟音。

“為什麼為什麼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景寧伏到父親身前,幾乎要縮回他懷中一樣。眼睛裡的水滾下來,滴進他略顯乾燥的唇紋,那雙唇極細微地翕張著,似乎在說:“傻孩子。”

虺蚺闔了闔眼,豔色的唇上仍殘餘著笑意,望向斷壁殘垣,喟嘆般地徐徐道:“風塵相澒洞,天地一丘墟。”

他轉身正要離開此處,此時乍然響起一道女聲,“嶓冢山呢?”

虺蚺眼也未抬,“被結界阻擋。”卻不知為何盯著自己手掌倏